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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见卢纶夫妇墓志与卢纶生平创作发覆

  • 杨琼
浙江大学 文学院,浙江 杭州 310058

最近更新:2024-09-12

DOI: 10.3785/j.issn.1008-942X.CN33-6000/C.2024.03.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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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

卢纶是唐代大历时期声名显赫的诗人,被誉为“十才子之冠冕”。学界对其生平事迹与文学创作的研究虽多,但不少问题仍众说纷纭,莫衷一是。新近发现的卢纶夫妇墓志为研究其人其诗提供了一手资料。卢纶墓志所记载的生卒年、科举经历为解决其赴京应举的时间提供了重要证据;墓志中的仕历信息为辨析其仕宦浮沉与元载、王缙的关系,考察其遭谤经历与相关诗作提供了新线索;卢纶夫人赵绚墓志不仅可以补充史传未载的诗人婚姻关系,而且透露了卢纶仕宦背后的复杂因素。卢纶墓志记载的文学创作情况体现出卢纶作品的特点及其在当世的流传与影响。

卢纶是唐代大历时期声名显赫的诗人,元人吴师道誉其“在大历十才子中号为翘楚

1]612,清人王士禛称之为“大历十才子之冠冕2]卷四,102。传世史籍对卢纶生平事迹的记载主要有《旧唐书·卢简辞传》(以下称《旧传》)与《新唐书·文艺传》(以下称《新传》),前者为附传,后者为群传,内容都较为简略,故有关其生卒年、家世、仕宦、交游等问题,一直众说纷纭,莫衷一是。随着出土文献的不断发掘,卢纶家族已出土包括卢纶父卢之翰、母韦氏、弟卢绶、弟媳张氏、孙卢文度、孙女卢虔懿、卢绶子卢弘本等七人的墓志,相关研究极大地丰富了学界对卢纶及其家族的认。近来卢纶及其夫人赵绚墓志亦被发现,浙江大学图书馆古籍碑帖研究与保护中心收藏了卢纶墓志拓片实物,张驰《唐代诗人〈卢纶墓志〉考》率先刊布了拓片图版与录文,并对志文所载家世姻亲、仕宦年表、家族葬地作了初步梳理,一定程度上揭示了墓志的史料价3。然而,有关卢纶的科举争议、文学评价,卢纶仕宦浮沉与元载、王缙的关系,卢纶生平中的受谤、雪谤经历等问题仍有诸多发覆空间。此外,承蒙西安碑林博物馆赵力光先生见示卢纶夫人赵绚墓志,为我们进一步了解诗人婚姻及其背后的仕宦交游网络提供了重要依据。

卢纶夫妇墓志录文

卢纶墓志盖题“唐故范阳卢府君墓铭”,志文由其妻舅赵真长撰并书;赵绚墓志盖题“唐故户部郎中卢君夫人天水赵氏墓志”,志文为其弟所撰,因拓片漫漶不清,难以明确姓名。张驰先生曾对卢纶墓志作了录文,但部分文字释读偶有讹误。为完整呈现卢纶夫妇墓志全貌,笔者据浙江大学图书馆藏拓片实物以及赵力光先生提供的拓片图版,将二人墓志释录如下。

唐故朔方副元帅判官检校户部郎中兼侍御史范阳卢府君墓志铭并序

前乡贡进士天水赵真长述并书

府君讳纶,字允言。曾祖府君讳钊,皇永乐县令。显祖府君讳祥玉,皇济州司马。烈考府君讳之翰,皇魏郡临黄县尉。洪族茂绪,代著清德,而不登显秩者。淳耀之美,其在后嗣乎!故府君以积仁延庆,发为人文。正风俗,美教化,炳然风雅,五音六义在焉。至于笃孝慈,蹈礼义,朋友称其信,宗姻睦其仁。施不望报,义而后取,可以表仪多士矣。始在乳龀,太夫人捐背,外王母躬自顾育,恩胜于义,莫令从师,惧其生疾也。而府君懿诚天植,逸韵神假,经目而讽于口,过耳而暗于心,六经百氏不学而达。洎丁临黄府君艰,泣血茹荼,归我邦族。丧制既阕,栖身江山,励精操行,优游儒墨,思若秋天,文如涌泉。振芳垂声,为后生宗式。弱冠游京师,再膺秀才选,云翼尚戢,海鳞未化。回翔之际,而廉使皇甫公揖其才调,奏授虢州阌乡县尉。分曹主剧,开馆延客,吏徒霜肃,士林云归。祑满,又以调署密县尉。时河南尹严公方欲肃清京邑,慎其详谳,尝饱公文艺之外,精于吏事,因假名府署,俾君子尽心也。公施刑惩恶,必使知禁,而议狱缓死,亦尝先仁。无何,严公入尹京兆,奏公授昭应主簿。温泉离宫,佳气葱葱。讼闲一望,诗情自远。建中末,巨猾遘孽,人坠涂炭,以公名盖当世,将欲胁授伪名,污我忠直。公以为身可杀也,忠不可忘也,于是损支体,灼肌骨,示以疾废,名与身全。逮日月再明,明其黜陟,以公节不可夺,义必有甄,遂首获褒升,拜监察御史,锡以朱绂,仍充泾原节度判官。间岁,元帅咸宁王表公转殿中侍御史,参谋军事。又转侍御史,迁刑部员外郎、户部郎中,充元帅判官,宾主际合,若符契然。名光道行,十五余年,无违仁,无违德,俸禄所入,与交亲共尽,尽犹不足,则中心憯怛,若病在己。故姻党疏密,无不翳公力焉。噫!道可济时,文能华国,与公交结者,或登台衡,假公吹嘘者,半在郎署。每入调军食,立于朝廷,谁不叹孙计君之贤也。令问无已,良时不来。其清词丽藻,闻于当代者,凡七百篇,列在家集,传诸将来矣。贞元己卯岁十二月哉生魄,遘疾终于河中府龙兴精舍,享年五十七。性与道冥,困而弥亮,临诀之际,怡然赋诗,信可谓大丈夫齐其死生矣。粤庚辰岁正月十三日,归殡于招德里第。二月十六日,返葬于京兆府万年县少陵原,祔先茔,礼也。夫人天水赵氏,显祖皇中书舍人元公府君讳良器,烈考皇中书舍人太子右庶子懿公府君讳复。华宗德门,以配君子,辅佐之道,姻族称之。至如节哀左事,庶敬姜之无媿也。有子五人,曰简武、曰简能、曰简求、曰简思、曰简词;有女三人,长适赵郡李承聃,亦门子也。半未胜缞,呱呱而慕,哀之所至,礼亦至焉。府君真长之维私也,亲辱顾托,俾书行实,敢铭贞石,庶词无媿云。铭曰:

元精之和,降灵府君。五采八音,发为人文。朗若秋天,霭如卿云。暎古华国,高标不群。优游圣朝,为代作者。体合律度,思含风雅。轥轹建安,翱翔金马。四十年间,名闻天下。古今文人,行不称才。独有府君,令德无回。与善曷应,良时不来。青云未半,白日先颓。伯姊昼哭,孤生孺慕。月照神宫,风悲陇树。勒铭泉扃,庶慰幽灵。

唐故检校户部郎中卢君夫人天水赵氏墓志

夫人讳绚,字全素。其先代居天水,为陇西著姓。洎十三代祖晋黄门侍郎府君讳胤,迁河东太守,其后因徙家焉。五代祖皇监察御史、袭赵城县开国子府君讳君煦,高祖皇虢王府法曹参军府君讳征,曾祖皇同州河西县丞、赠虢州刺史府君讳叡冲,皇祖中书舍人、赠太子太傅府君讳良器,皇考中书舍人、□□州都督府君讳复,皇妣赠颍川郡太夫人荥阳郑氏,外王父皇华州下邽县 □府君讳愿。洪宗华胄,发源灵长,积仁烟煴,诞生淑质。

夫人禀元和之粹气,挺坤□之全德,生而秀异,幼而聪明,至性所至,动叶礼训。年七岁,丁中书府君艰,呱呱孺慕,哭踊有节。既免丧,太夫人恩斯勤斯,哀其靡怙,姆教师训,殚厥女事。经耳而讽于口,□指而会于心,精究诗礼,雅闲琴瑟,是宜嫔于君子,仪刑邦家。时叔父户部侍郎府君讳纵,敬嘉淑德,慎于端庄,既笄之明年,而良人委禽于我。郎中先夫人十四载而□,筮宅于京兆府万年县洪原乡少陵原,迩先子先姑也。官阀德煇,已备前志,此故不书。夫人柔嘉根于至性,法度循于慈训,辅佐之德彰于士族,勤俭之志著于闺门,□祭祀,尽追养,继孝道,睦姻族,得迩亲远悦之和,致诚于女公,推义于诸妇,妇顺之美,寔为宜家,礼称和于室人,而后当于夫,夫人得之矣。

乙亥岁,太夫人捐背,痛深创巨,毁同土木,泣血襄事,必诚必信,丧制之节,为女子之师。大凡以孝慈友爱、奖善惩恶为守,敬恭长上,惇诲幼下,栗栗焉,孶孶焉,若履冰临深,惧斯须不获其所。得人一善,则□谐体泰,如闻清□之音;得人一不善,则惨凄增欷,若在寝病。发扬谠正,芟夷邪恶,欲□人人如己,以礼法滋身。故乡闾宗族,间虽惛戾不仁者,望夫人之尘,则厌然愧心。□著其善,富与贵,贫与贱,夫人一贯之,其所异数,在贤不肖而已。三族之内,虽异门□属,皆衣之食之,教之诲之。尝□身扶拯,欲致成立,故和鸣廿四载,利禄所入,必节用于己,而博施于人。逮帷堂而哭,家实屡空,有第不足以避燥湿,有田不足以供祭祀,恬然乐道,以清贫垂训而已。幸哉,有子能以孝敬养志,文行策名,则向之所急,为不没矣。

无何,母弟舋锺,哀号靡极,顾手足之已坠,其痛也深,惧基构之莫嗣,其忧也远,暮齿忍酷,遽成风痾。噫!药剂请祷,靡不备举,昊天不吊,竟以戊辰岁正月廿一日遘凶于京兆府常乐里,享年五十有二。呜呼!夫人备兹至行,浃于神人,是宜介以景福,跻于眉寿。以良人之才之德,而止于郎署,以生子克孝克仁,而夺其敬养。殁不及中寿,荣未至启封,天与之善,一何惑也!既祥之明月廿有五日,是为元和八年,归祔于皇辟,礼也。

长子曰简武,推恩顾育,同于己出;次曰简能;次曰简辞,进士及第;次曰弘止;次曰简求。泣血毁瘠,几于灭性,践名教者,闻风感涕,故丧祭之礼,繄仁人之赙焉。长女适赵郡李承聃,哀哀孝诚,严奉礼物,得夫人善居之度焉;次女适陇西李文约,谪居远道,存没永间。哀哉真长,舋咎所积,锺□伯姊,永慕□及,苍苍彼天。今日月有期,敢撰芳烈,□□不□,□□志于玄堂,故不文。

第卅一弟、宣德郎、行太常寺主簿(下缺)

卢纶赴京应举时间考索

卢纶的科举情况,传世史书记载不甚明晰。《旧传》云:“天宝末举进士,遇乱不第,奉亲避地于鄱阳,与郡人吉中孚为林泉之友。

4]卷一六三,4268《新传》则记载:“避天宝乱,客鄱阳。大历初,数举进士不入第。元载取纶文以进,补阌乡尉。5]卷二〇三,5785卢纶参加进士科考究竟是在天宝末还是大历初,抑或两者兼有?单从史书记载来看,似难以明确,故已有研究争议颇多,如傅璇琮、黄清发先生认为卢纶应举在天宝末,蒋寅、乔长阜先生认为在大历初。现可据墓志参合传世文献重新探讨。

(一)应举年岁

考察卢纶的应举时间,首先需明确其生年,因为涉及参加科考的年岁问题。关于卢纶的生年,探讨由来已久。闻一多先生《唐诗大系》考定为天宝七载(748),游国恩先生《中国文学史》亦沿此说。傅璇琮先生曾质疑,认为应在开元二十五年(737)或之

6]473,后又因《卢绶墓志》的出土重新确定在天宝七7]243。卢纶生母韦氏墓志公布后,陈尚君先生根据志文内容推测卢纶生年应该在天宝元年(742)至四载(745),而以天宝元年的可能性较8]10。厥后,李举纲、黄清发、吴淑玲等学者皆认同此说。今据卢纶本人墓志,“贞元己卯岁十二月哉生魄,遘疾终于河中府龙兴精舍,享年五十七”,贞元己卯乃贞元十五年(799),逆推其生年当为天宝二年(743),长期以来的生卒年争议可以盖棺论定。

卢纶既生于天宝二年,那么天宝末年时,卢纶大约为十三岁。黄清发《新出石刻与卢纶研究》一文认为,天宝末卢纶已十五六岁,有举进士的可能,但因遇乱未能参加进士考

9]73。此说难以成立,因为天宝末年仅十三岁的卢纶应进士举并不合乎常理,唐代也没有这一年龄应进士举的先例。而从诗人自述的早年经历来看,卢纶应进士举也不在天宝末年。卢纶有一首自传性长诗,题目为“纶与吉侍郎中孚司空郎中曙苗员外发崔补阙峒耿拾遗inlinegraphic李校书端风尘追游向三十载数公皆负当时盛称荣耀未几俱沈下泉畅博士当感怀前踪有五十韵见寄辄有所酬以申悲旧兼寄夏侯侍御审侯仓曹钊”(以下简称《五十韵》10]卷二,188。这首诗前半酬答畅当的“感怀前踪”,讲述自己求仕不顺的一生,后半“悲旧”,抒发对六位已逝友人的追怀。其中叙写应举前的经历云:

禀命孤且贱,少为病所婴。八岁始读书,四方遂有兵。童心幸不羁,此去负平生。是月胡入洛,明年天陨星。夜行登灞陵,惝恍靡所征。云海一翻腾,鱼龙俱不宁。因浮襄江流,远寄鄱阳城。鄱阳富学徒,诮我戆无营。谕以诗礼义,勖随宾荐名

10]卷二,188

前六句述说安史之乱前的经历,称自己幼年体弱多病,八岁始受童蒙教育。这与卢纶墓志相印证:“始在乳龀,太夫人捐背,外王母躬自顾育,恩胜于义,莫令从师,惧其生疾也。”“莫令从师”也说明就学较迟。接受教育仅四五年时间就进京赴考,实有违常理。诗歌后六句描写安史之乱后的经历,“是月胡入洛”即天宝十四载(755)十二月安禄山攻陷洛阳,“明年天陨星”则谓天宝十五载(756)六月叛军陷长安,“云海”句指安史之乱爆发后朝野混乱之状。为躲避战乱,卢纶不得不避地南方,末四句即描述了在鄱阳的境况。诗称自己“戆无营”,即愚戆无所谋求,盖此前并未对科举、仕途有过规划。到了鄱阳之后,方被“谕以诗礼义,勖随宾荐名”,可知卢纶是在安史之乱后自鄱阳以宾荐身份参加科举的。这在卢纶墓志中也可以得到印证:“洎丁临黄府君艰,泣血茹荼,归我邦族。丧制既阕,栖身江山,励精操行,优游儒墨,思若秋天,文如涌泉。振芳垂声,为后生宗式。弱冠游京师,再膺秀才选,云翼尚戢,海鳞未化。”临黄府君即卢纶父亲卢之翰,《唐故魏州临黄县尉范阳卢府君玄堂记》:“府君讳之翰,范阳人也。……以至德二载三月十三日,遘疾捐背于告成县。

11]491卢之翰卒于安史之乱爆发的第三年,卢纶服阕之后,“栖身江山,励精操行,优游儒墨”,对应的就是鄱阳一带的从学经历,与《五十韵》所叙早年事迹基本一致,卢纶应进士举在安史之乱后无疑,《旧传》所载不确。

(二)赴举时间

卢纶赴举时间应该在代宗广德年间。墓志记载卢纶入京时为“弱冠”,即二十岁,据生年推算,当在宝应元年(762)前后。其《太白西峰偶宿车祝二尊师石室晨登前inlinegraphic凭眺书怀即事寄呈凤翔齐员外张侍御》云:“弱龄诚昧鄙,遇胜惟求止。如何羁滞中,得步青冥里。……白云消散尽,陇塞俨然秋。积阻关河固,绵联烽戍稠。五营承庙略,四野失边愁。

10]卷三,318“弱龄”即弱冠,此诗当作于入京途中,叙述了烽火绵延、四野失边,自己受沿途战乱影响舟车羁滞的情况,同时点明了秋天的季节特征。又《五十韵》:“舟车更滞留,水陆互阴晴。晓望怯云阵,夜愁惊鹤声。凄凄指宋郊,浩浩入秦京。沴气既风散,皇威如日明。方逢粟比金,未识公与卿。10]卷二,188复言沿途阻滞一事,并描述了当时京师的社会生态。广德元年(763)十月,京畿为吐蕃所犯,《资治通鉴》:“戊寅,吐蕃入长安。……吐蕃剽掠府库市里,焚闾舍,长安中萧然一空。……于是六军散者所在剽掠,士民避乱,皆入山谷。12]卷二二三,7270-7271同书广德二年(764)又言:“时兵火之后,中外艰食,关中米斗千钱,百姓挼穗以给禁军,宫厨无兼时之积。……关中虫蝗、霖雨,米斗千余钱。12]卷二二三,7283-7286诗中“沴气风散”所指当是郭子仪平吐蕃之乱,“方逢粟比金”则指向次年京中粮价大涨的情况。可以推知,卢纶于广德元年秋冬之际入京,最早可参加广德二年春贡。墓志称其“再膺秀才选,云翼尚戢,海鳞未化”,“再”意为“两次”,是其两度参加科考,均未及第。又诗人有《五十韵》“十上不可待,三年竟无成10]卷二,188与“同作金门献赋人,二年悲见故园春”(《与从弟瑾同下第后出关言别》10]卷一,56自叙落第经历。从前诗来看,诗人的两次科考发生在三年内,后诗当是其中一次备考两年后下第所作。自广德二年到大历元年(766),恰为三年时间,可见《新唐书》“大历初,数举进士不入第”的记载不误。

两《唐书》所记卢纶仕宦与元、王关系辨正

卢纶在历史上一直被视作元载、王缙二权相的门下士,盖因两《唐书》为之作传时,将其仕途浮沉与元、王二人密切关联。《旧传》云:“大历初,还京师,宰相王缙奏为集贤学士、秘书省校书郎。王缙兄弟有诗名于世,缙既官重,凡所延辟,皆辞人名士,以纶能诗,礼待逾厚。会缙得罪,坐累。久之,调陕府户曹、河南密县令。建中初,为昭应令。

4]卷一六三,4268《新传》载:“元载取纶文以进,补阌乡尉。累迁监察御史,辄称疾去。坐与王缙善,久不调。浑瑊镇河中,辟元帅判官,累迁检校户部郎中。5]卷二〇三,5785要之,卢纶的起官乃元、王荐拔,之后又为王缙所累,仕途受阻。然而,比照卢纶墓志与两《唐书》的记载,可以发现不仅二书互有抵牾,诸多信息亦难以与选任制度、墓志所载的卢纶仕宦经历相契,似有重新辨析的必要。

(一)初官非元、王直接荐拔

《旧传》记载,卢纶在王缙举荐下初仕集贤学士、秘书省校书郎,此二职在唐代皆属清要官,前者由五品官员兼任,后者秩正九品上,卢纶作为落第举人,任此职不符合制度与常理,当有舛误。《新传》则称其在元载提携下解褐阌乡尉。对此,墓志云:“回翔之际,而廉使皇甫公揖其才调,奏授虢州阌乡县尉。分曹主剧,开馆延客,吏徒霜肃,士林云归。”志文中的皇甫公为陕州刺史皇甫温。《资治通鉴》载,广德元年“(十月)己亥,以鱼朝恩部将皇甫温为陕州刺史

12]卷二二三,7274;《旧唐书·代宗纪》载,“(大历)五年春正月乙丑朔。辛卯,以陕州节度使皇甫温判凤翔尹,充凤翔、河陇节度使……(三月)以京西兵马使李忠臣为凤翔尹,代皇甫温,温移镇陕州4]卷一一,294-296,大历九年(774)“(八月)戊寅,以陕州大都督府长史皇甫温为越州刺史、充浙东观察使4]卷一一,305。可知,自广德元年至大历九年(774),除了大历五年正月至三月短暂移职凤翔,皇甫温皆在陕州刺史任。《金石萃编》卷七九有“卢纶等题名”:“大历六年二月二日纶赴……将仕郎守阌乡县尉卢纶。13]卷七九,488则卢纶大历六年(771)二月已任阌乡县尉,与皇甫温在陕州时间相合。从地域上来看,卢纶任职的阌乡县属虢州,据《新唐书·方镇表》“广德元年”:“陕西观察使增领虢州5卷六四,1768,皇甫温以廉使身份举荐卢纶为阌乡尉符合制度。值得关注的是,皇甫温与元载确有关联。《资治通鉴》记载:“朝恩每入殿,常使射生将周皓将百人自卫,又使其党陕州节度使皇甫温握兵于外以为援;载皆以重赂结之,故朝恩阴谋密语,上一一闻之,而朝恩不之觉也。辛卯,载为上谋,徙李抱玉为山南西道节度使,以温为凤翔节度使,外重其权,实内温以自助也。……(二月)皇甫温至京师,元载留之未遣,因与温及周皓密谋诛朝恩。12]卷二二四,7330-7331皇甫温本为宦官鱼朝恩同党,后被元载重金收买,在诛杀鱼朝恩的行动中起到了关键作用。但这是否就意味皇甫温举荐卢纶是由元载授意呢?事实上,对于卢纶这样的落第文人而言,尽管有意奔走权门,但想要通过文才致身显达,直接得到权势炽盛的元、王荐拔仍非易事,亦不合常情。他在诗中也叙述了自己的境遇,感叹没有接近权贵的机会:“谁知白首窗下人,不接朱门坐中客。10]卷四,433而当时的仕进生态,《唐会要》“举贤”条云:“先是,永泰之后,四方既定,而元载秉政,公道隘塞,官由贿成。中书主事卓英倩、李待荣辈用事,天下官爵,大者出元载,小者出倩荣。四方赍金帛者,相属于路,纲纪大坏。14]卷五三,914《资治通鉴》亦言:“元载既诛鱼朝恩,上宠任益厚,载遂志气骄溢;每众中大言,自谓有文武才略,古今莫及,弄权舞智,政以贿成,僣侈无度。……载有丈人自宣州来,从载求官,载度其人不足任事,但赠河北一书而遣之。丈人不悦,行至幽州,私发书视之,书无一言,惟署名而已。12]卷二二四,7332-7333说明当时卖官鬻爵之风大盛,但寻常官职与人物并不在元载举荐赏拔之列。查屏球先生在考察十才子与元、王关系时也指出,以十才子等人的地位,恐不能与元、王有过多的直接交往,他们所结交的主要是元、王周边人15]28,卢纶的情况应该也是如此。从当时的政治生态和任用制度来看,由皇甫温向元载举荐卢纶更为合理。

(二)“坐王缙累”辨析

大历十二年(777)三月,元载获罪被赐自尽,王缙被贬括州刺史,元、王的倒台也致使一大批诗人受到牵连:“贬吏部侍郎杨炎为道州司马,元载党也。谏议大夫、知制诰韩洄、王定、包佶、徐璜,户部侍郎赵纵,大理少卿裴翼,太常少卿王inlinegraphic,起居舍人韩会等十余人,皆坐元载贬官也。

4]卷一一,311据两《唐书》,卢纶亦为王缙所累,久不调用。不过二书在时间、细节的记载上有较大出入。

《旧传》称卢纶坐累王缙是在出任陕府户曹与河南密县

之前。陕府户曹一职,除《旧传》外,墓志和其他文献皆未提及。就品级而言,上州户曹参军官秩从七品下,卢纶被再次起用,直接担任此职似不合理,由此职转任正九品下的密县尉,更显突兀。另,卢纶《五十韵》有“始趋甘棠阴,旋遇密人迎”之句,或以为“甘棠阴”即指卢纶调陕府户曹的经历,恐非。“甘棠阴”乃用周召公之典。《公羊传·隐公五年》记周初周公与召公分陕而治:“自陕而东者,周公主之;自陕而西者,召公主之。16]卷七,225又《史记·燕召公世家》:“召公巡行乡邑,有棠树,决狱政事其下,自侯伯至庶人各得其所,无失职者。17]卷三四,1550故以“甘棠”誉召公德政。阌乡在陕州西面,正契合召公治地,且当时为陕州观察使所辖,“始趋甘棠阴”指的应该就是任阌乡尉一事。据墓志“祑满,又以调署密县尉”,可知诗人阌乡尉任满即调任密县尉,中间并无陕府户曹一任。卢纶大历六年任阌乡尉,唐时一般以三年为一祑,其调密县尉应在大历九年(774)左右,早于王缙被贬,而非坐王缙累、久不调用后方获此职。结合《旧传》前文对诗人初仕“集贤学士、秘书省校书郎”的误载,可推测《旧传》在卢纶坐累一事的记载上亦有讹误。

《新传》则称坐累之事发生在卢纶任监察御史之后,入浑瑊幕之前。关于监察御史一职,墓志云:“建中末,巨猾遘孽,人坠涂炭,以公名盖当世,将欲胁授伪名,污我忠直。公以为身可杀也,忠不可忘也,于是损支体,灼肌骨,示以疾废,名与身全。逮日月再明,明其黜陟,以公节不可夺,义必有甄,遂首获褒升,拜监察御史,锡以朱绂,仍充泾原节度判官。间岁,元帅咸宁王表公转殿中侍御史,参谋军事。又转侍御史,迁刑部员外郎、户部郎中,充元帅判官,宾主际合,若符契然。”卢纶在建中之乱中曾有陷贼经历,其《春日卧病示赵季黄》诗自注“时陷在贼中

10]卷三,327也证明了这一点。根据墓志记载,卢纶通过“损支体,灼肌骨”的自残方式逃避担任伪官,也因此在贼平之后获得褒奖,授任监察御史。但从“仍充泾原节度判官”来看,此职与下文的殿中侍御史、侍御史、刑部员外郎、户部郎中一样,皆为幕府中常见的宪衔而非实职,卢纶撰写《卢之翰玄堂记》时也专门加了“检校”二字以作区别:“嗣子朔方、河中副元帅判官、文林郎、检校尚书刑部员外郎、兼侍御史、赐绯鱼袋(卢)纶述。11]491需要注意的是,卢纶被授监察御史在兴元元年(784)贼平之后,距离元、王去世已过去多年,此时德宗已上位,因感念元载对自己的拥立之功,不仅将其官复原职加以改葬,对于原先因元载坐贬的官员如杨炎、李纾、包佶等人也都重新起用,卢纶自然也不会因元、王仕途阻滞了。可见《新传》关于卢纶坐累的记载亦与史实相违。

两《唐书》关于卢纶任职经历的记载皆多舛误,那么王缙被贬之后,卢纶的任职情况如何呢?我们可以依据墓志稍作查考。关于卢纶在大历后期的任职,志云:“时河南尹严公方欲肃清京邑,慎其详谳,尝饱公文艺之外,精于吏事,因假名府署,俾君子尽心也。……无何,严公入尹京兆,奏公授昭应主簿。”河南尹严公即严郢,《新唐书·严郢传》:“郭子仪表为关内、河东副元帅府判官,迁行军司马。子仪镇邠州,檄郢主留务。河中士卒不乐戍邠,多逃还。郢取渠首尸之,乃定。岁余,召至京师,元载荐之帝,时载得罪,不见用。御史大夫李栖筠亦荐郢……即日拜河南尹、水陆运使。

5]卷一四五,4728《资治通鉴》亦载:“(大历四年)辛酉,郭子仪自河中迁于邠州,其精兵皆自随,余兵使裨将将之,分守河中、灵州。军士久家河中,颇不乐徙,往往自邠逃归;行军司马严郢领留府,悉捕得,诛其渠帅,众心乃定。12]卷二二四,7327-7328严郢在处理士卒逃归事件之后岁余,即大历六年左右由元载引荐给代宗,但因元载当时为代宗所忌,未被任用。史载:“上益厌元载所为,思得士大夫之不阿附者为腹心,渐收载权。丙子,内出制书,以浙西观察使李栖筠为御史大夫,宰相不知,载由是稍绌。12]卷二二四,7337李栖筠自大历六年担任御史大夫直至大历十一年(776)二月卒于4]卷一一,298-309,严郢最终得以出任河南尹正是栖筠所荐。又现藏于彬县文化馆的唐邠州开元寺残碑,碑文有“(残)郢撰,副元帅随身官给事郎守邠州司士参军张信明书”的题署,此前研究者皆以撰者为高郢,因郭子仪任朔方节度使时,曾辟其为掌书18]55-57。然据《旧唐书·高郢传》:“子仪尝怒从事张昙,奏杀之,郢极言争救,忤子仪旨,奏贬猗氏丞。4]卷一四七,3975检阅其事迹,亦无从郭子仪在邠州的经历,碑文撰者当以严郢为是。此碑记述了郭子仪率部驻邠期间修缮开元寺的情况,文末记载“大历六年岁次辛亥十一月癸未朔十五日丁酉建”,则是年底严郢尚在邠州,由栖筠荐为河南尹应该在大历七年(772)以后,十一年之前。据《旧唐书·代宗纪》,严郢在河南尹的任职一直到大历十四年(779)三月出任京兆尹为4]卷一一,315。从墓志来看,卢纶担任密县尉后,又由河南尹严郢借调至河南府署任职,大历十四年严郢转京兆尹,卢纶也随之调任,《册府元龟》:“卢纶,建中初为昭应令。19]卷七二九,8672据《唐会要·州县改置上》:“天宝三载十二月五日,析新丰县,于会昌山令置会昌县。四载十月二十八日,以会昌为赤县,以薛融为县令。七载十二月一日,改会昌为昭应县,仍废新丰,隶入昭应。14]卷七〇,1243昭应县在安史之乱前便已升为赤县。卢纶此前任职的密县为畿县,从畿县县尉调任赤县主簿,堪称升迁,其时距王缙被贬不过两三载,看不出因王缙案仕途受阻。

通过上述论证可以发现,两《唐书》有关卢纶仕宦与元、王关系的记载多与史实不符。卢纶既未得元、王亲自荐拔,亦未因元、王案受到明显牵连。相比“大历十才子”中其他成员,如崔峒、钱起、郎士元、韩翃、李端、皇甫曾皆有直接酬赠元、王之

15]28,耿inlinegraphic墓志专门叙述其受王缙提拔及坐贬经20]63,卢纶墓志中没有关于元、王的直接记载,现存诗集中也未见与二人的交往诗,推测其与元、王本人并无多少直接交往。当然,我们也不可据此认定卢纶的仕宦与元党绝无关联。卢纶的两任府主皇甫温、严郢皆属元党,坐元载之累被贬人员中,户部侍郎赵纵乃卢纶妻子的亲叔伯(详见下考),卢纶也有可能因此获得元党人士的提携与任用。

卢纶受谤案与雪谤诗新论

今本卢纶集中有《罪所送苗员外上都》《雪谤后书事上皇甫大夫》《雪谤后逢李叔度》诗,内容涉及诗人遭谤议罪以及重获昭雪的经历。关于被谤原因、雪谤诗的创作时间,学界亦颇有争议。厘清卢纶的仕宦经历及其与元、王关系,也有助于我们对上述问题展开反思与分析。

(一)受谤或缘于建中末年陷贼事

刘初棠先生《卢纶诗集校注》认为这几首诗皆作于大历末,诗人坐累元、王案

10]494,29,367。傅璇琮先生对此也有论述:

大历中,元载、王缙为相,卢纶为所赏重,官居长安,与钱起、司空曙、耿inlinegraphic等游,诗酒文宴相过从,即所谓“大历十才子”也(十才子名详后)。大历十一年(七七六)三月,元载被贬赐死,王缙贬括州刺史(《旧唐书·代宗纪》),纶当亦坐累而被拘系,其诗有《雪榜后书事上皇甫大夫》(《全唐诗》卷二七八)、《雪榜后逢李叔度》(同上卷二七九)、《罪所送苗员外上都》(同上卷二八○)等,当即叙此事

21]卷四,6

其中《雪谤后书事上皇甫大夫》诗中的“皇甫大夫”,学界皆认定为皇甫温。然而,皇甫温卒于大历十一年,早于元、王倒台,卢纶在坐累王缙后向其书事陈情,显然不合常理。对此,陈尚君先生作过补正:

纶《雪谤后书事上皇甫大夫》诗云:“盛德总群英,高标仰国桢。独安巡狩日,曾掩赵张名。业就难辞宠,朝回更授兵。晓川分牧马,夜雪覆连营。……却忆经前事,翻疑得此生。分深存没感,恩在子孙荣。……岂言沈族重,但觉杀身轻。……”此皇甫大夫当是皇甫温。《资治通鉴》卷二二三:“(广德元年十月)己亥,以鱼朝恩部将皇甫温为陕州刺史。”其年九月,吐蕃入侵,代宗出幸陕州。故诗云“独安巡狩日”。《旧唐书》卷一一《代宗纪》:“(大历九年八月)戊寅,以陕州大都督府长史皇甫温为越州刺史,充浙东观察使。”《全唐文》卷五二二梁肃《为独孤郎中祭皇甫大夫》:“分陕牧越,统戎镇俗。”即祭皇甫温。温于大历十一年卒于越州(参郁贤皓《唐刺史考·越州》),卢纶上诗皇甫温只能在他大历九年八月移镇越州之前。换言之,诗中所云雪谤之事发生在元载败、王缙贬之前,与其无关。卢纶上诗皇甫温,其遭谤之事当发生在陕虢观察使治内,即纶为陕府户曹时

21]补正卷四,159-160

指出卢纶遭谤与元、王无涉,从上文对卢纶坐累事的辨析来看,信矣。那么此事是否如陈先生所说,发生在陕虢观察使治内呢?笔者以为还有讨论的空间。

卢纶有一首《虢州同侯钊寻南观因赠别》(以下称《虢州》)诗,题下有注“时居停务

10]卷一,114,此诗前人多认为与《雪谤后书事上皇甫大夫》(以下称《雪谤》)作于一时,盖遭谤之事导致诗人被暂停职务。且从题目来看,诗作于虢州,这也符合陈尚君先生文中遭谤之事发生在卢纶陕虢任职期间的判断。然而,仔细对读两诗,可以发现两者的文本语境存在较大差异。

《虢州》诗云:“相见翻惆怅,应怜责废官。过深惭禄在,识浅赖刑宽。

10]卷一,114诗人自认“过深”且“识浅”,虽被暂停职务,但俸禄未停,处罚上亦被予以宽待,故而有惭愧之感,诗中并无遭谤含冤之意,当如王达津先生所言彼时诗人“因犯有过失而暂停职务22]163。然《雪谤》忆及遭谤经历云:“却忆经前事,翻疑得此生。分深存没感,恩在子孙荣。览镜愁将老,扪心喜复惊。岂言沉族重,但觉杀身轻。10]卷三,294可见谤案不仅危及诗人性命,还会累及子孙声名荣辱,从诗中不难看出诗人对自己幸免于死的庆幸,以及再忆前事时挥之不去的惊心与后怕。在卢纶的人生经历中,关涉自身存殁、子孙荣辱的重大遭谤事件,恐怕只有建中之乱陷贼后被诬变节了。事实上,这在卢纶《五十韵》的自叙中也可得到印证:“新丰古离宫,宫树锁云扃。中复莅兹邑,往惟曾所经。缭垣何逶迤,水殿亦峥嵘。夜雨滴金砌,阴风吹玉楹。官曹虽检率,国步日夷平。命蹇固安分,祸来非有萌。因逢骇浪飘,几落无辜刑。10]卷二,189末句“无辜刑”所指当即遭谤一事,有含冤受屈意,而他差点无辜受刑的原因则是“逢骇浪”。那么骇浪所指为何?我们可以从前面几句诗中得到线索。“新丰古离宫”即华清宫,在昭应县,至“阴风吹玉楹”这几句所写乃昭应主簿任上所见,与墓志所载“无何,严公入尹京兆,奏公授昭应主簿。温泉离宫,佳气葱葱。讼闲一望,诗情自远”相合。据上文所考,卢纶随严郢入京兆府任昭应主簿在建中元年(780),则此后所逢“骇浪”应该就是建中末年的藩镇之乱,陷贼经历使他被诬变节并入狱,《罪所送苗员外上都》即作于狱中,而两首《雪谤》诗则是诗人昭雪后所作。

(二)皇甫大夫或为皇甫政

值得注意的是,皇甫温大历十一年已去世,又如何解释《雪谤后书事上皇甫大夫》创作时间晚于皇甫温卒年呢?其实,还有一种可能,即皇甫大夫并非皇甫温,而是活跃于贞元年间的另一位方镇要员——皇甫政。皇甫政为尚书左丞皇甫侁之子,兴元元年(784)在兵部郎中任,后出任寿州刺史,唐德宗贞元三年(787)二月自宣州刺史迁越州刺史、浙东观察使

23]152。卢纶《雪谤》诗对皇甫大夫的歌颂亦与皇甫政事迹相契合。

诗云:“独安巡狩日,曾掩赵张名。业就难辞宠,朝回更授兵。”“巡狩”乃皇帝“逃难”之讳称,此处当指建中四年(783)“泾原兵变”爆发,德宗出逃奉天。皇甫政时任兵部郎中,在平乱中当有功绩,故曰“独安巡狩日”。“朝回更授兵”则指兴元元年七月,德宗返朝,授任皇甫政为地方刺史,故诗又有“晓川分牧马”之说。皇甫政事功中最著名者乃浙东任上用计平定福建叛乱。《册府元龟·幕府部·武功》记载:

贞元四年,福建叛卒逐其观察使吴诜,诜奔建州,而叛兵四百余人,溃亡入海,延至温、台、明州,寇掠乡闾,颇为人患。德宗忧其滋长,令中使皇甫政设策备之。政乃令万巡抚二州,择海浦形便,起城栅,修舰教弩,选豪士者为统将,以招讨之。万有方略,数月之间,杀获颇众,余悉降之。自是濒海皆宁,万及将吏各加官,赐帛有差

19]卷七二四,8623

故卢纶又以“长策威殊俗,嘉谋翊圣明”赞其平乱的谋略与功绩。除了武略,皇甫政还有文才。宋陈思《宝刻丛编》引《复斋碑录》:“《唐东山怀一律师碑》,唐皇甫政撰,禇长文正书,丘悌篆额,贞元八年四月十五日立。

24]卷一九,474又崔祐甫《广丧朋友议》:“安定皇甫政,字公理,故尚书左丞之子。文行兼茂,不忝前烈,雅度精识,其俦盖寡。25]卷四〇九,4188可见皇甫政在当时已颇有文名,这也符合卢纶对皇甫大夫“梦笔纪山行”的赞誉之词。《雪谤》诗所称誉的事迹与皇甫政皆相吻合,卢纶诗中的皇甫大夫更可能是皇甫政。从诗中卢纶自叙“阅古宗文举,推才慕正平。应怜守贫贱,又欲事躬耕”的处境来看,诗人上书皇甫大夫,除了赞其功绩,亦有请求援引、推举之意,此诗应该是作于贞元四年(788)皇甫政平福建之乱后,彼时卢纶虽已雪谤,但仍处于赋闲状态。

卢纶仕宦背后的家族婚姻网络

在以血缘宗法为基础的唐代社会中,基于婚姻网络的政治亲援是一种普遍现象。卢纶的政治生涯与卢氏家族的婚姻网络息息相关。卢纶墓志所记载的父族信息“曾祖府君讳钊,皇永乐县令。显祖府君讳祥玉,皇济州司马。烈考府君讳之翰,皇魏郡临黄县尉”,确如撰者所言“不登显秩”,加上父亲卢之翰早逝,父族对卢纶的成长与发展难有助力,故其仕途多依仗母族与妻族。

(一)母族韦氏的揄扬

卢纶母族京兆韦氏是唐代有名的世家大族,卢之翰在为其妻即卢纶之母撰写的《唐魏郡临黄县尉卢之翰妻京兆韦氏墓志铭并序》中详细介绍了其世系:

夫人姓韦氏,京兆人也。曾祖余□,皇朝赠坊州刺史。祖岳子,皇朝殿中监、赠睢阳郡太守。若□长源,茂柢拖绂。锵金昭史,图耀邦邑。门传通德,朝不乏贤。周武之有九人,皆为才杰;高辛氏唯八子,时称元凯。蕃衍盛族,代莫能京。父渐,见任京兆府金城县令。量禀英猷,器弘经济

26]51

《元和姓纂》“韦氏郿城公房”下有“弘机,司农卿,生余庆。余庆生岳子、景骏、景林

27]卷二,167,可知韦氏墓志所载曾祖“余□”当为“余庆”。韦氏一族中,致宦显达者主要有韦皋和韦渠牟。韦皋与卢纶母同出于韦岳子一支,韦渠牟则为韦岳子弟韦景骏之孙,二人皆为卢纶从舅。韦渠牟对卢纶多有揄扬,如《新传》:“(卢纶)尝朝京师,是时,舅韦渠牟得幸德宗,表其才,召见禁中,帝有所作,辄使赓和。5]卷二〇三,5785谓其曾荐卢纶于德宗。两人有《敬酬太府二十四舅览诗卷因以见示》《览外生卢纶诗因以示此》诗相互赠答。韦渠牟诗云:“卫玠清谈性最强,明时独拜正员郎。关心珠玉曾无价,满手琼瑶更有光。谋略久参花府盛,才名常带粉闱香。终期内殿联诗句,共汝朝天会柏梁。28]卷三一四,3533前六句赞卢纶风神秀异、诗文华美,尾联则表达了对卢纶入京朝天、御前联句的期待,符合史书记载。韦皋是中唐名臣,曾任剑南西川节度使,治蜀二十一载,颇有政绩。卢纶有《秋中野望寄舍弟绶兼令呈上西川尚书舅》《新茶咏寄上西川相公二十三舅大夫二十舅》诗,“西川尚书舅”“西川相公二十三舅”皆指韦皋,“大夫二十舅”则为韦皋兄韦肇,虽未见韦皋荐拔卢纶的直接记载,但其作为与卢母同支的家族成员,想必对卢纶还是会有所帮扶的。

(二)妻族赵氏的政治亲援

关于卢纶的婚姻情况,此前据赵璘《因话录》仅知简辞之母即卢纶之妻为赵姓:“余宗侄(赵)橹,应进士时,著《乡籍》一篇,大夸河东人物之盛,皆实录也。同乡中,赵氏轩冕文儒最著,曾祖父、祖父,世掌纶诰。橹昆弟五人,进士及第,皆历台省。卢少傅弘宣,卢尚书简辞、弘正、简求,皆其姑子也,时称‘赵家出’。

29]卷三,147-148赵绚墓志为我们提供了更为详细的婚姻信息。

赵绚出身河东赵氏,志云:“五代祖皇监察御史、袭赵城县开国子府君讳君煦,高祖皇虢王府法曹参军府君讳征,曾祖皇同州河西县丞、赠虢州刺史府君讳叡冲,皇祖中书舍人、赠太子太傅府君讳良器,皇考中书舍人、□□州都督府君讳复。”查《元和姓纂》“赵氏·河东”条:“唐监察御史赵君煦,曾孙良器、良弼。(良器)中书舍人,生密、邑、董(薰)、复、纵、衮。密,检校户部员外、都水使者。(薰)河南少尹。复,中书舍人,生元阳、真长。元阳,滁州刺史。真长,监察御史。纵,户部侍郎,生公昌、季黄。

大致与墓志相印证,墓志还补充了赵君煦与赵良器之间缺失的两代:赵征、赵叡冲。赵绚出自中书舍人赵良器一脉。关于赵良器的生平,张驰一文已有考证,兹不赘述。

赵绚父亲赵复,史籍无传,生平难以详考,但两《唐书·郭子仪传》载有赵复在安史之乱中协助郭子仪于蒲州破贼之事。《旧唐书》云:

(至德)二年三月,子仪大破贼于潼关,崔乾祐退保蒲津。时永乐尉赵复、河东司户韩旻、司士徐炅、宗子李藏锋等,陷贼在蒲州,四人密谋俟王师至则为内应。及子仪攻蒲州,赵复等斩贼守陴者,开门纳子仪。乾祐与麾下数千人北走安邑,安邑百姓伪降,乾祐兵入将半,下悬门击之,乾祐未入,遂得脱身东走。子仪遂收陕郡永丰仓。自是潼、陕之间无复寇钞

4]卷一二〇,3451

此“赵复”与赵绚父亲活动年份相近。又杨绾所撰郭子仪妻《汾阳王妻霍国夫人王氏神道碑》云:“次女适和州刺史赵纵。

25]卷三三一,3360赵纵乃赵复亲兄弟,赵氏一族与郭子仪实为姻亲,关系甚密,协子仪破贼的永乐尉赵复应该就是卢纶岳父。

墓志撰者赵真长,即卢纶妻舅,官至监察御史。曾为王播幕僚,元稹《赵真长户部郎中兼侍御史等》:“臣播洎逢吉、尚书于陵所请剑南西川节度判官某官赵真长等,皆以文学政事,得参公选。……矧以羊祜之风流尽在,文翁之学校复兴。

30]卷四八,599可见其有一定文学才能。真长为卢纶撰志是基于二人的姻亲关系:“府君真长之维私也,亲辱顾托,俾书行实,敢铭贞石,庶词无媿云”。而从“前乡贡进士”的题署来看,卢纶去世时,真长尚未入仕,卢纶《送赵真长归夏县旧山依阳征君读书》诗云:“临杯忽泫然,非是恶离弦。尘陌望松雪,我衰君少年。10]卷一,65亦说明二人年龄差距较大。陶敏先生据《酬赵少尹戏示诸侄元阳等因以见赠》判断真长、元阳兄弟乃纶内侄,不确。赵少尹,即河中少尹赵,元阳为赵薰胞弟赵复之子,于熏为侄辈,于纶则为同辈。

值得注意的是,赵绚的叔伯赵纵在卢纶仕宦生涯中起到了颇为关键的作用,揭示了婚姻网络对唐代文人仕宦之助益。赵绚墓志专门记载了其与卢纶的婚姻缔结过程:“时叔父户部侍郎府君讳纵,敬嘉淑德,慎于端庄,既笄之明年,而良人委禽于我。”据志文,赵绚卒于元和七年(812),享年五十二岁,逆推其生年为上元二年(761),年十六也就是大历十一年嫁给卢纶。卢纶生于天宝二年(743),二人有18岁的年龄差。且从赵真长在卢志中“洎丁临黄府君艰,泣血茹荼,归我邦族”的叙述来看,卢纶在至德二载(757)卢之翰去世时就曾投靠过赵氏一族,至娶赵氏女为妻,其间长达20年,想必诗人与赵氏的联系未曾间断。由于赵复早逝,赵绚的婚事由叔父赵纵安排,卢纶与赵纵往来也尤为密切,现存卢纶集中有《送申屠正字往湖南迎亲兼谒赵和州因呈上侍郎使君并戏简前历阳李明府》《和金吾裴将军使往河北宣慰因访张氏昆季旧居兼寄赵侍郎赵卿拜陵未回》《夜中得循州赵司马侍郎书因寄回使》《和赵端公九日登石亭上和州家兄》诸诗,“赵和州”“赵侍郎”“循州赵司马侍郎”皆为赵

31]536

据前文所考,卢纶一生仕宦经历中,对其有过荐拔的主要有皇甫温、严郢、浑瑊。其中皇甫温、严郢与赵纵同为元党人士,他们对卢纶的荐用当是出于党援因素。赵纵还有一个重要身份是郭子仪之婿,而严郢、浑瑊二人皆曾效力于郭子仪麾下。严郢前已论之,浑瑊追随郭子仪的经历,史书亦有明确记载,如《旧唐书·浑瑊传》云:

从郭子仪收两京,讨安庆绪,破贼于新乡。……及怀恩谋乱,令子瑒与瑊率军围榆次,朔方将杀玚,瑊率所部归郭子仪。……从子仪讨吐蕃于邠州,以功加御史中丞。……华州周智光反,子仪奉诏讨之,令瑊领马步万人攻下同州。智光平,诏以邠、宁、庆三州隶朔方军,子仪领之;子仪令瑊先率兵至邠州,便于宜禄县防秋。……十二年,子仪入朝,令瑊知邠宁庆三州兵马留后。……十四年,郭子仪拜太尉,号尚父,分所管内别置三节度,以瑊兼单于大都护,充振武军、东受降城、镇北大都护府、绥银麟胜等军州节度副大使知节度使事、管内支度营田等使

4]卷一三四,3703-3704

二人出生入死长达十余年,交谊之厚可以想见。卢纶本人也是郭氏子弟座上宾,《旧唐书·李虞仲传》:“父端,登进士第,工诗。大历中,与韩翃、钱起、卢纶等文咏唱和,驰名都下,号‘大历十才子’。时郭尚父少子暧尚代宗女昇平公主,贤明有才思,尤喜诗人,而端等十人,多在暧门下。

4]卷一六三,4266又《冬日宴郭监林亭》诗,郭监,即郭子仪弟郭幼明,《旧唐书·郭幼明传》记其卒于大历八年(7734]卷一二〇,3474,可知卢纶大历早年奔走、宴游于郭氏门下。至于建中之乱后严、浑二人对卢纶的荐用,很大程度上也缘于赵、郭、卢之间的姻亲关系,由此可见卢纶背后基于婚姻形成的政治党援网络(见图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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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  卢纶政治党援网络

墓志所见卢纶文学创作

关于卢纶的文学创作情况,墓志透露了多方面的信息,与卢纶现存诗文比照,也可以打开文学研究的空间。

首先,卢纶的文学创作奠定于外家的生活经历。志云:“始在乳龀,太夫人捐背,外王母躬自顾育,恩胜于义,莫令从师,惧其生疾也。而府君懿诚天植,逸韵神假,经目而讽于口,过耳而暗于心,六经百氏不学而达。洎丁临黄府君艰,泣血茹荼,归我邦族。”卢纶自两岁开始到父亲去世,都鞠养于外家,这也为他一生的文学创作打下了基础。其现存作品也留下了不少外家的痕迹,诗中不断流露出对外家的感恩之情,如《赴池州拜觐舅氏留上考功郎中舅》言“孤贱易蹉跎,其如酷似何。衰荣同族少,生长外家多

10]卷一,116,《送姨弟裴均尉诸暨》亦云“相悲得成长,同是外家恩10]卷一,9。生长外家,缺乏母爱,加以少小多病,也会使得卢纶流露出孤贱感伤的情怀,其自叙性长诗《五十韵》就称自己“禀命孤且贱,少为病所婴。八岁始读书,四方遂有兵10]卷二,188。但相比安史之乱以后的坎壈遭遇,早年在外家的经历或许是卢纶一生中难得的无忧时光,这也促成了卢纶诗中表现出的盛世回忆。

其次,卢纶的诗歌突出表现在清词丽藻,在当时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墓志称其“清词丽藻,闻于当代”,铭文又称:“优游圣朝,为代作者。体合律度,思含风雅。轥轹建安,翱翔金马。四十年间,名闻天下。”说明卢纶“清词丽藻”的作品体式合于律度,情思蕴含风雅,超越建安之作,影响及于朝廷,在他生活的四十年间,已名闻天下。传世文献对其文学影响亦有较为详细的记载,如《新传》云:“纶与吉中孚、韩翃、钱起、司空曙、苗发、崔峒、耿inlinegraphic、夏侯审、李端皆能诗齐名,号‘大历十才子’。

5]卷二〇三,5785对卢纶的诗歌,后人也作出很高的评价。明胡震亨《唐音癸签》云:“卢郎中纶辞情捷丽,所作尤工。……卢诗开朗,不作举止,陡发惊彩,焕尔触目,篇章亦富埒钱刘。32]卷七,63清人贺裳《载酒园诗话又编》亦云:“刘长卿外,卢纶为佳。其诗亦以真而入妙。33]336纶诗清丽者,如《晚次鄂州》:“云开远见汉阳城,犹是孤帆一日程。估客昼眠知浪静,舟人夜语觉潮生。三湘衰鬓逢秋色,万里归心对月明。旧业已随征战尽,更堪江上鼓鼙声。10]卷四,468江天浩荡,虽然远见汉阳城郭,而江阔帆迟,犹费时日,时值风平浪静,估客昼眠,听到舟人夜语,方觉潮汛始生,时又秋月朗照,不禁更加引发归心似箭。如此一气贯下,不加雕琢,天然成章。此外,卢纶与同时诗人多有酬赠之作,有司空曙《江园书事寄卢纶》《喜外弟卢纶见宿》《别卢纶》,耿inlinegraphic《秋晚卧疾寄司空拾遗曙卢少府纶》,李端《早春雪夜寄卢纶兼呈秘书元丞》《野寺病居喜卢纶见访》《长安感事呈卢纶》《长安书事寄卢纶》《听夜雨寄卢纶》,李益《赠内兄卢纶》,杨巨源《酬卢员外》,畅当《别卢纶》等,足证卢纶与当时文人交游之广,影响之大。

再者,卢纶创作诗文七百篇,已编成家集。史书也记载了卢纶诗歌受到宪宗、文宗等帝王的喜爱,并重新结集的情况。《新传》云:“宪宗诏中书舍人张仲素访集遗文。文宗尤爱其诗……帝遣中人悉索家笥,得诗五百篇以闻。

5]卷二〇三,5785关于宪宗搜访卢纶遗文一事,《唐才子传》“张仲素”条亦有:“时宪宗求卢纶诗文遗草,敕仲素编集进之。21]卷五,532宪宗于永贞元年(805)至元和十五年(820)年在位,张仲素卒于元和十三年(818),则卢纶诗的编集当不晚于此间。除了结集其诗,宪宗朝翰林学士、中书舍人令狐楚还曾奉旨编选《御览诗》一卷,集中有南宋诗人陆游跋语云:“按卢纶墓碑云:‘元和中,章武皇帝命侍丞采诗第名家,得三百一十篇,公之章句,奏御者居十之一。’今《御览》所载纶诗正三十二篇,所谓居十之一者也。34]533-534可知彼时张仲素共集得卢纶诗三百一十首。今本《御览诗》收卢纶诗歌三十二首,在入选诗人中,数量仅次于李益,足见其在当时诗坛的地位。在宪宗之后的文宗朝,卢纶诗文再次被搜访进奉。《旧传》:“文宗好文,尤重纶诗,尝问侍臣曰:‘《卢纶集》几卷?有子弟否?’李德裕对曰:‘纶有四男,皆登进士第,今员外郎简能、侍御史简辞是也。’即遣中使诣其家,令进文集。简能尽以所集五百篇上献,优诏嘉之。4]卷一六三,4269比照墓志所记,可知简能所进奉卢纶遗作已非全貌。

结 语

有关卢纶生平研究,虽然过去几年因其家族墓志的出土不断深入,但仍有诸多问题难有定论。卢纶墓志的出土一方面解决了其生卒年、科举经历的争议,另一方面也衍生出了有关其仕历的新问题。即如卢纶与元载、王缙的关系,两《唐书》记载其入仕与仕途阻滞皆与元、王有关,但从墓志来看,卢纶入仕乃皇甫温所荐,元载伏诛、王缙被贬并未使其受到直接牵连从而久不调用。卢纶有《罪所送苗员外上都》《雪谤后书事上皇甫大夫》等诗涉及自己遭谤、雪谤经历,前人多认为作于大历末诗人坐累元、王案后,诗中皇甫大夫为皇甫温。然从生平仕历来看,其遭谤与元王倒台无涉,而是缘于建中之乱的陷贼经历,诗中皇甫大夫的经历与皇甫政更为贴合。墓志还补充了卢纶的婚姻关系,其妻赵绚的叔伯赵纵与元、王关系密切,又与名将郭子仪为翁婿关系,卢纶仕宦中三位起到关键作用的政治人物皇甫温、严郢、浑瑊,或为元党人士,或为郭子仪幕僚或部将,由此可以推测基于婚姻关系网络的亲援关系是卢纶仕宦背后的重要推动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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