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用Chrome浏览器效果最佳,继续浏览,你可能不会看到最佳的展示效果,

确定继续浏览么?

复制成功,请在其他浏览器进行阅读

王国维治词理路的文献学转型与进路

——以词籍校勘与收藏为中心

  • 梁帅
郑州大学 文学院,河南 郑州 450001

最近更新:2023-06-14

DOI: 10.3785/j.issn.1008-942X.CN33-6000/C.2022.01.081

  • 全文
  • 参考文献
  • 作者
  • 出版信息
EN
目录contents

摘要

新见的王国维《唐五代二十家词》手稿分藏于四川省图书馆与国家图书馆。四川省图书馆藏王国维《王静安手录词曲书目》未刊手稿,汇集了王国维研治词学期间收藏的主要书目,所录书册为其词学研究提供了直接的文献基础与理论渊源。审视静安词学研究,以词籍校勘与收藏为中心,其治词理路显露出浓重的文献学底色。《唐五代二十家词》是王国维初涉词籍校勘的尝试,然底本选择不当,校勘也欠精审。1909—1912年,他主要围绕汲古阁本《宋六十一家词》展开校勘,方法与经验日臻纯熟。从论词衡艺到以经史治词,这一学术转型有着深刻的文化心理与价值取向。光宣之交,王国维主动从西方哲学抽离,却将西方的科学精神与方法融入学术研究;他把“求古之真”与“求是之真”作为校勘目标,最终确立了以“客观”“科学”为旨归的校勘理念。词籍校勘揭橥了王国维转治国学的序幕,深刻影响到此后学术研究的进境与方法。

王国维(1877—1927)在《三十自序》(1907)中吐露,近年来疲于哲学“可信而不能爱,觉其可爱而不能信”的困苦;此时他在倚声填词方面独具匠心,更是萌生了“自南宋以后,除一二人外,尚未有能及余者”的自

1]第14册,121-122。以《词辨·跋》(1905)与《人间词甲稿序》(1906)为肇始,王国维又开始对词学理论进行探求,《人间词话》(1908)提出的“境界”说成为百年来涵咏诗词的经典评价范畴。与之同时,王国维还勤事词籍校雠,由此形成了创作、理论、校勘“三位一体”的治词体系,相互补充,相互发明。既往学界虽对王国维的词籍校勘有所关注,但或仅围绕某一专书,难以窥其全豹;或多施以褒语,缺乏客观、审慎的考。近日笔者相继发现王国维《唐五代二十家词》(下文简称《词辑》)的全部手稿,及王国维未刊手稿《王静安手录词曲书目》(下文简称《词曲书目》),未见学界提及。《词辑》作为王国维早期校勘工作的集中呈现,结合东洋文库所藏抄校本词籍,其治词理路显示出浓厚的文献学底色,形成了迥异于《人间词话》强调文本涵咏的面貌。从词学批评到词籍校勘,从文学面向到文献指向,暗含着治词理路的文献学转型。考察这一学术进路的形成与实践,对于把握王国维的词学研究方法乃至理解其日后的学术转型都具有启迪意义。

王国维《唐五代二十家词》与《王静安手录词曲书目》手稿

王国维曾撰有《词辑》,这在其生前是一个秘密,时人鲜有知悉乃至获见此书者。最早能够捕捉到《词辑》踪迹的是《词录》,是书开篇即为《词辑》所收21家词人的提要。虽然该书没有明确提及《词辑》,但所拟提要大体袭自《词辑》诸家跋语;在著录版本时,王国维又称有“海宁王氏辑录本”。不过《词录》长期珍藏于罗振常与其后人之手,直至2003年才由徐德明标点整理,因而欲通过《词录》一窥《词辑》不过是近年来的幸事。此外,王国维曾于1909年3月重校《词辑》中的《南唐二主词》,并在之后多有援引,如连载于《盛京时报》上的《二牗轩随录》便收有“南唐二主词”:“余曾将南词本校勘一过,并从总集中搜补十二阕,则近岁番禺沈氏刊于《晨风阁丛书》中者是也。

2而对于其余19家,王国维生前一直是三缄其口。

1927年6月,王国维自沉于昆明湖,其在遗书中安排“书籍可托陈、吴二先生处理

3]733,陈寅恪则“把王先生遗著托赵万里整理4]102。赵万里(1905—1980),字斐云,别号芸盦、舜盦,海宁人。1921年,赵万里考入东南大学中文系,毕业后至清华学国学研究院,任王国维的助教。受命于陈寅恪,赵万里得以全面、深入地接触到王国维的著述与遗稿“里与其公子等整理遗书5]179,并为之编纂目录。此后再将所获陆续寄与天津的罗振玉处,由其编印:“弟子海宁赵斐云万里复就其家搜讨而整比之,订为四集,付博爱工厂陆续印行。6]447也就在众人还忙于料理静安丧事的时候,赵万里开始了王氏遗稿著述的编目工作。然而在王国维去世当月编就的《王静安遗著目录》(1927年6月)中,赵氏并没有提及《词辑7。不久,赵万里又撰《王静安先生著作目录》(1927年6月),补充了《观堂集林·外集》中的篇目,并将精力放在整理王国维手批手校书目上,撰成《王观堂先生校本批本书目(初稿)》,两份目录依然未见《词辑》踪8-9。这说明《词辑》在王国维去世之前及逝世后的早些时候,由于赵万里尚未深入地清理王氏遗著,没能及时获悉尚未付梓的《词辑》,这部书便继续游离在学界的视野外。

最早提到《词辑》的是储皖峰(1896—1942)。储皖峰,字逸安,潜山人。1923年,储皖峰毕业于安庆省立第一师范学校,之后赴京求学于南方大学,并在北京大学旁听,至1927年入清华学校国学研究院学习。继赵万里之后,储皖峰有意编订《王静安先生著述表》(1927年10月):“今年我住在清华,得见先生已刊的著述并遗稿,就想作个著述提要。”表中“第四类,现在印刷中的”著录有“《唐五代二十家词辑》二十卷,稿本”。可知此时《词辑》已被检出,并交由罗振玉正在编印的《海宁王忠悫公遗书》刊印。此外,储皖峰也着重提到赵万里在整理中的襄助之功:“对于赵万里先生替我寻找参考的书籍并于百忙中替我校阅这篇稿,补正了好几处。

10]451,453,500故赵万里、储皖峰当是最早接触到《词辑》的学者。

值得留意的是从1927年秋起,赵万里开始编纂《校辑宋金元人词》:“此编草创于十六年之秋,至十九年冬蒇事。

11]2赵万里舍弃掉唐五代词而从宋词起,这当是有意接续王国维遗志的意思。至12月,赵万里“以一月之力”编就《王静安先生年谱》,其中“光绪三十四年六月”条记:“(王国维)据《花间》《尊前》诸集,及《历代诗余》《全唐诗》等书,辑《唐五代二十家词》成。12]91次年4月,赵氏重编《王静安先生著述目录》,再次提及这部被湮没了20年的王氏遗稿:“《唐五代二十家词辑》二十卷,稿本。”并言:“自《唐五代二十家词辑》以下,均入《遗书》第四集刊行。13]142学界终得以获见《词辑》。不过也自此时起,很少再有关于《词辑》手稿去向的具体消息。今笔者在四川省图书馆、国家图书馆发现王国维《词辑》的全部手稿。

四川省图书馆藏《词辑》凡2册,李一氓(1903—1990)旧藏,书高25.2厘米,宽15.1厘米(索书号:李1388)。《词辑》誊写在“懿文斋”绿丝栏稿纸上,有“吴昌绶读”“李(押)”“一氓五十”等钤印十数枚,书后有李一氓跋:

此《唐五代二十家词》,王静安辑,手稿本,实为二十一家。《南唐二主词》已佚,现存温庭筠以下十九家。除韩偓外,《花间集》十八家皆在其内。原藏双照楼,总目中“《补遗》一卷,附《校记》”七字,即吴昌绶笔。《二主词》恐亦系吴氏所抄出。王氏手稿,余别藏《阳春集》,皆足珍贵。一九四九年初冬记于东城寓庐,一氓

《词辑》手稿曾被吴昌绶(1867—1924)持有,李一氓《击檝藏词目录》著录:“《唐五代二十家词》,吴昌绶原藏,王国维,手稿本,二册。

《词辑》是李一氓最珍视的书籍:“我的书主要是词。……以清人专集为最多,也有不少的近时铅印本,但最好的是《唐五代二十一家词》的王国维手稿本。14]301至20世纪七八十年代,李一氓将所藏古籍悉数捐赠给四川省图书馆,《词辑》即在其中。

李一氓所藏《词辑》缺少《南唐二主词》,经笔者调查,所缺之本今藏于国家图书馆(索书号:18244),抄录纸张与四川省图书馆藏本相同。《南唐二主词》上亦有吴昌绶校语,可知它也曾归双照楼。据李一氓言,其在接手《词辑》时《南唐二主词》便不在其中,故该书当非经李氏之手入藏国家图书馆。查《北京图书馆善本书目》(1959)及早先馆藏善本书目均未言《南唐二主词》,至《北京图书馆古籍善本书目》(1987)才首次著录:“《南唐二主词》一卷,南唐中主李璟、后主李煜撰,清光绪三十四年王国维抄本,王国维跋。

15]2952《南唐二主词》应是在这一期间(1959—1987)归入国家图书馆的。《词辑》全部手稿在沉晦了近一个世纪后复现于学界。

关于《词辑》的名称,王国维手稿原作“唐五代二十家词”,这一说法实是将李璟、李煜合为一家。此后,赵万里《王静安先生著述目录》又称“唐五代二十家词辑”。至罗振玉(1866—1940)《海宁王忠悫公遗书(第四辑)》才改为“唐五代二十一家词辑”,以正视听,为后世袭用。

在访得《词辑》手稿的同时,笔者又在四川省图书馆检得王国维另一部手稿《词曲书目》。关于王国维的词籍收藏,1909年3月编订的《静庵藏书目》记载了42种。不过这份目录在著录上十分随意,绝大多数词籍未注明版本,今人欲了解其版本,殊为不易。《词曲书目》则较为完整地记录了王国维在研究词学期间所购藏的主要书籍。

《词曲书目》同为李一氓旧藏,一册,书高27.5厘米,宽18.1厘米(索书号:李0224)。半页11行,行字不等。稿纸栏线外印有“唐风楼校写”,茅盾题签,李一氓跋,“李(押)”“一氓五十”等钤印数枚。关于此书的获得,李一氓言:

王静安手录《词曲书目》,计九叶。一九五五年秋,阿英同志检赠。王手写本,余别藏《唐五代二十家词》及《阳春集》。此目用“唐风楼校写”钞稿纸,不知书为王藏目,或罗振玉藏目。其中影写元镌周德清《中原音韵》,予数年前得于大连冷摊,似王原藏后归罗氏者。查《花间集》仅有明仿绍兴本,存八、九、十,三卷,别无善本。即汲古阁本与汤评朱墨本,皆《花间集》之常见本,亦不见于写目。惟曲类明刻本尚多,不知近刊《古本戏曲丛书》有漏收者否?寓布拉格,阴云密布,时值圣诞节,甚寂,因记

由跋语得知《词曲书目》是从罗振玉的大云楼书库流出,在经阿英购得后,转赠予李一氓。

《词曲书目》的编纂时间是在1912年下半年。目录所记最晚者属王潜明手抄王炎《双溪诗余》。1912年夏王国维在董康(1867—1947)处见嘉靖本《双溪文集》:“壬子夏日,于董氏诵芬室见《双溪文集》残本(明嘉靖刊),幸诗余尚全。因假归,令儿子潜明影写之。

16]132故其编纂不会早于1912年夏,下限则在本年底。因为在书目的曲类部分,王国维于眉批处补入了《南柯记》《紫钗记》等9种剧作。它们当是在底本业已完成后所添,这些曲本是王国维于1912年秋购于文求堂田中庆太郎17。由此得知,《词曲书目》底稿的编就当在这之前不

结合《词曲书目》与辽宁省图书馆藏《大云书库藏书目》、京都大学藏《罗氏藏书目录》来看,王国维编纂《词曲书目》的直接动机是出于清点、整理罗振玉与其初到日本时的藏书,以便二人下一步的学术研究。不过这一编目行为仍然需要从王国维长期浸淫于词曲以及对词曲文献的熟稔中寻迹。王国维在《词录序例》中讲:“长夏苦热,不耐深沉之思,偶得仁和吴昌绶伯宛所作《宋金元现存词目》,叹其搜罗之勤,因思仿朱竹垞《经义考》之例,存佚并录,勒为一书。

18]1其后于《曲录自序》又言:“国维雅好声诗,粗谙流别,痛往籍之日丧,惧来者之无征,是用博稽故简,撰为总目。19]370与《词录》《曲录》等学术著述不同,《词曲书目》《静庵藏书目》均为王国维的私藏目录。尤其是前者完整记录了王国维所藏词籍与版本,静安先生从事词学研究数年来的方法、心得往往与目录中所记诸书直接相关,它对于考察王国维的词学研究体系具有重要意义。

《唐五代二十家词》的校勘失范

毫无疑问,《人间词话》在后世的名声直接掩盖了王国维于词籍校勘的实绩,以至于产生“20世纪大陆王学史,大体上是对《人间词话》的探讨史”的误

20]212。1909年至1912年的王国维又在古典戏曲领域耕耘,词籍校勘被方兴未艾的曲学研究继续遮蔽。我们更应看到长期以来王国维被视为20世纪词学体制外的人物,称其“体制外”乃是相对于“体制内”派而言,而20世纪初的词学研究还是属以王鹏运、朱祖谋、况周颐等为代表“体制内”派的贡献最大。基于上述原因,王国维的词籍校勘便被学界多有忽略,然而以校勘为核心的文献学进路一直与王国维如影随形。

清季词学昌明,承乾嘉儒老学风,校勘、辑佚等经史研究方法渗入词学:“自清季临桂王氏、归安朱氏昌明词学,昔贤校勘笺疏之术但以施诸经子史籍,少降亦仅及诗文而止者,乃始施之于词。

21]1王鹏运、江标还发凡起例,“自是词集之校勘,遂成专门之学,而校辑宋金元人词,亦蔚然成风,名刊秘抄纷纷问世22]3。《四印斋所刻词》《四印斋汇刻宋元三十一家词》《宋元名家词》,《词曲书目》皆有著录,王国维自然多受熏习。

早在沉潜于西洋哲学时,王国维便表现出对以李后主、冯延巳为核心的唐五代词酷嗜:“予于词,于五代喜李后主、冯正中,而不喜花间。

1]第14册,527“余夙爱冯正中词,谓为古今乐府之冠。时至清末,唐五代词别集久佚不传,若欲全面研读,就必须从词总集、选集中广泛搜罗、探隐发微,是有《词辑》之编纂。该书揭橥了王国维一系列词学研究的序幕,更开启了王国维校勘词籍的先河。但《词辑》却存在诸多问题,核心是底本选择的不慎。参照《词曲书目》,王国维编纂此书的主要参考书籍为:《尊前集》(影写明顾梧芳刊本)、《花间集》(邵武徐氏刊本)与《花间正续集》[康熙十七年(1678)金张刻本]、《类编草堂诗余》(嘉靖顾从敬刊本)、《词林万选》(《词苑英华》本)、《历代诗余》(扬州诗局刊本)以及《全唐诗》(殿本),其中又以《花间集》《花间正续集》《全唐诗》尤为重要。

王国维藏有两部《花间集》,其中的《花间正续集》世有罕传:“《花间集》万历中温博刊本即有补南唐之作,此册刊于康熙中,却罕见。

23]285南京图书馆藏有一部,凡四册;《静庵藏书目》《词曲书目》皆著录此书为一册,笔者推想王国维所藏当是最后一册《花间正续集》,而《花间集》用的则是清末邵武徐氏刊本。对于《全唐诗》,《静庵藏书目》并未提及,王国维使用的当是源自唐风楼所藏殿本。进一步检视《词辑》手稿,笔者又发现王国维在辑录时主要参考的是《全唐诗》,而非《花间集》。

《词辑》所收诸家作品的细目顺序与《全唐诗》相近,皆是按词调排列。《浣花词》《薛侍郎词》《毛司徒词》《顾太尉词》《鹿太保词》与《牛中丞词》,《词辑》与《全唐诗》完全相合。部分词家的作品排序虽偶与《全唐诗》相异,但仍可捕捉到因袭踪迹,如:《金荃词》,在《忆江南》与《蕃女怨》中插入《杨柳枝》;《毛秘书词》,《酒泉子》《女冠子》对调,并将《何满子》移至最后;《牛给事词》,《忆江南》后补入《柳枝》;《魏太尉词》,将《谒金门》提至《渔歌子》前;《尹参卿词》,把《何满子》移至《拨棹子》后;《琼瑶集》,将《中兴乐》调整至最末;其余部分的次序皆与《全唐诗》相同。

与此同时,王国维所撰诸家跋语为我们还原辑录细节提供了可靠路径,跋语中的许多删改似在刻意隐藏《全唐诗》的使用痕迹。如《金荃词》,原作:“兹以《花间集》为本,又从《尊前集》补一阕,《全唐诗》补一阕,《诗集》补二阕,共七十阕。”王国维后将《全唐诗》改为《草堂诗余》。《香奁词》:“《木兰花》亦本系七古,然非卿诗之《春晓曲》,《全唐诗》已改为《木兰花》。”《全唐诗》也被涂改为《草堂诗余》。《牛中丞词》:“其词《花间集》录十一阕,余从《全唐诗》补三阕。”《全唐诗》又被改作《词林万选》。此期的王国维又从罗振玉处影抄得明顾梧芳刊本《尊前集》,《词辑》便多有参考。如《毛司徒词》,原写:“其词《花间集》载三十一首,兹复从《全唐诗》补《巫山一段云》一首,录为一册。”王国维复将《全唐诗》涂改为《尊前集

。王国维试图用《花间集》《尊前集》等来掩盖《全唐诗》的使用,但这并不能抹去《全唐诗》对《词辑》编纂的广泛且深刻影响。而《全唐诗》的篡改、失收、误收,早已不是学界秘闻:“从《唐诗纪》起,也已存在着识别不精而误收他人之作的情况。……比较起来,御定《全唐诗》中这种情况尤为多见,特别是在中、晚唐诗部分,为求‘全’而辑入的不可靠的诗歌更多。24]194

《词辑》中值得推敲的校改也颇多,部分文字是据自《全唐诗》。李一氓早年在编纂《花间集校》(1955)时曾参考了《词辑》手稿:“王辑本,著者藏原稿本。”对于王辑本上的异文,李一氓起初并“不知他根据的是甚么”,不过他仍然将“王校歧出的地方”列入了《花间集校》。1977年李一氓重校《花间集》,才发现“王校有许多歧出的地方,大半根据《全唐诗》,与《花间集》各本都不一样

25]741,745。考察《花间集校》所出《词辑》校语,共有62则,其中与《全唐诗》本相同者有19则,而这些异文与诸版本的《花间集》《历代诗余》等均不相同,王国维参考的当为《全唐诗》。就《词辑》而言,王国维的校勘多是出于形近[雨凄凄—两凄凄(《薛侍郎词》)]、音近[云屏—银屏(《浣花词》)]、义近[玉楼—玉炉(《牛给事词》)]而校者;且在改动时均属径改,没有提供具有说服力的证据,穿凿附会、损害原意之笔多有可见。从1908年5月辑《南唐二主词》到次月初《孙中丞词》完稿,王国维仅用一月有余的时间便完成《词辑》所收21家词人的辑录,时间仓促导致校勘的不精审,远不及后来抄校词籍时沉潜从容。

《词辑》完稿后,王国维邀请吴昌绶代为审定裁夺。吴昌绶论词悬格甚高,尤其讲究版本,在获见之后,他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顷为公思得一法,专搜五代唐宋元人词之遗佚者。凡有集者不采,见于《花间》《尊前》《草堂》(凤林书院)诸选(以元人选本为断)者亦不采。……如此即路径较窄,于古人甚有功,惠广异闻。但须别辑词家故事为一书,如何?石刻诸词,弟当助力

26]1822

此信专论唐宋元人词的辑佚方法,吴昌绶以为所据选本应以元人为限,尤不能从《尊前集》《草堂诗余》等明人选本中辑出,更不必说《全唐诗》。吴昌绶还指出部分词作的归属有待考察,如《南唐二主词》中“《渔父》二阕,疑非后主手笔

得吴昌绶指点,王国维也感到采用明清词总集、词选作为底本不当。加之又得罗振玉、沈宗畸出版《晨风阁丛书》之邀,他遂重新整理《南唐二主词》。吴昌绶再次去信王国维:

《南唐二主词》乃汲古写定未刻之本,中多附注,尚是宋人之旧(侯刻即出此本),似当据以为主(《全唐诗》不甚可信),再取他书校补。“南词本”同出一源

26]1820

吴昌绶以为可取汲古阁未刻词本、“南词本”《南唐二主词》为据,再取其他书相校。《南词》明李东阳辑,该书长期以来以抄本传世。至清中叶,彭元瑞知圣道斋购藏一部清抄本,计42种,其中便包括《南唐二主词》。董康在获得知圣道斋藏本后将其录副,并请吴昌绶、朱祖谋等代为核勘:“余假观颇久,乃非抄本,字句与毛刻异同颇多。惜王给谏及朱微侍郎、文叔问太守,均不在京师,未能一校耳。

吴昌绶将副本奉上,不久又将粟香室丛书复刻清初侯文灿《十名家词》交予王国维:“连日碌碌无,又小恙。惠示未即作答,罪甚。沈君欲刻词,当以曾见著录者为佳,如南唐二主词见《直斋书录解题》,今以重刻侯本奉上。26]1765

王国维早先“侯本亦稀如星凤”的遗憾终于得

,更早的“南词本”也现于案头。至此,《晨风阁丛书》本《南唐二主词》所据之底本、参校本皆已备齐。

《词辑》是王国维涉足词学文献的初步尝试,对之后一系列的词学“探本”工作具有开拓之功。唐五代词人别集世有罕传,辑录者需要独具慧眼地从诸家词籍选本中甄别、校勘词作,这是辑录词籍的难点也是价值所在。就《词辑》而言,王国维存在的底本选择不当、校审不精等弊病确切不移。

王国维的校词历程(1909—1911):以东洋文库藏抄校本为中心

在完成《词辑》《词录》《人间词话》后,王国维从1909年至1910年继续校读13种宋元人词,此后他还校录了《宋六十名家词》《词林万选》等;旅日期间虽偶有涉猎于此,但大抵上已经结束校录工作。以《词曲书目》为参考,王国维旧藏抄校词籍以现东洋文库所藏最为集中,它们与吴昌绶拟刻宋元明本词的计划有关。这些词籍均属别集、总集,大体可以分为三类。一是王国维抄本,《校宋本乐章集三卷目》《半山老人歌曲》《王周士词》《竹友词》《赤城词》《诚斋乐府》《宁极斋乐府》《尊前集》属于此;二是王国维旧藏稿抄本及请他人抄录者,《蜕严词》属乾隆旧抄,《鸥梦词》为刘履芬手稿,《双溪文集》系子潜明影抄;三是王国维围绕汲古阁本《宋六十名家词》进行的校勘。它们的抄录、校勘集中在1909年至1910年之

。王国维一改早期词籍校勘的种种弊端,注意吸收乾嘉学派及时人的校勘理念、方法与经验,屡有创获。

王国维首先表现出强烈的版本意识,注重梳理词籍版本源流;对校勘底本的甄选十分谨慎,施之于将古本、善本作为底本。如王国维将劳权手抄振绮堂藏旧抄十卷本《片玉集》与汲古阁《宋六十家词》对勘,考证前者出自元刊陈元龙注本;王鹏运《四印斋所刻词》所收《片玉集》出自元巾箱本,王国维认为二者虽同出于《清真集》,但“皆非《清真集》之旧矣”。《知不足斋丛书》收录有厉鹗校《蜕崖词》,王国维后获见一部乾隆旧抄;并发现上卷《南浦》自注有“舣舟南浦因赋题”,而《知不足斋丛书》刻漏“赋题”二字,遂知该抄本当从厉鹗抄本出。王国维强调古本、旧本的原因在于文献来源愈早,被后人臆改及以讹传讹的概率就越小,校勘质量更有保证。本期校勘主要是围绕汲古阁《宋六十家词》展开。《词曲书目》开篇便是两部《宋六十家词》,一为汲古阁原刊本,一是清末钱唐汪氏振绮堂重刊本,前者被打上了标志善本〇的圈识符号。毛晋《宋六十家词》是现存刻印最早的宋词总集,王国维所藏汲古阁本仅有前五集,后来范纬将第六集中的《寿域词》《审斋词》《东浦词》相赠。

在甄选参校本时,王国维对清人词选极不信任,倾向于宋明人词选。宋元人词虽不如晚唐五代词散佚得严重,但词体鄙薄的意识仍存于时人观念中,因而除部分词家有别集传世外,选本仍是主要传播载体。王国维参校的宋明人词选有《梅苑》(楝亭本)、《全芳备祖》(吴昌绶辑抄本)、《乐府雅词》(《词学丛书》本)、《花庵词选》(《词苑英华》本)、《花草萃编》(万历本)。别集也是校勘的重要参考。王国维援引的别集此前多深藏私箧,鲜有示人,如《山谷词》(宁州祠堂本)、《乐章集》(梅鼎祚藏明抄本、毛扆校宋本)、《片玉集》(振绮堂藏旧抄)、《东堂词》(影宋本)、《寿域词》《于湖先生长短句》(“南词本”)等。

校勘的首要工作是辨讹误、勘异文,王国维主要采取“对校法”,逐字、逐阕注出异文。王国维将“惟用之有疏密,故得失亦准之

1]第8册,193时刻警醒自己。如《乐章集》,他以汲古阁本为底本,用毛扆校宋本(朱笔)、叶申芗《闽词钞》本(墨笔)对校;后又发现《闽词钞》有不少擅改处,便将其一一标出。王国维将黄虞稷抄本与楝亭本《梅苑》比勘:“凡注于字旁者,均据旧抄校。”得益于异文的胪列,诸本间的差异了然明晰。王国维早先曾用《雍熙乐府》将《元曲选》(1909年2月)点读一遍,此时他对戏曲文献也十分谙熟,校勘信手拈来。如《乐章集》中《定风波》一阕,毛校本将“吟咏”作“吟课”,《闽词钞》则作“吟和”。王国维解释:“元关汉卿《谢天香杂剧》引此词作‘拘束教吟和’,‘和’字与‘课’字相去何止霄壤,窃谓‘咏’即‘咊’之讹也。”王国维辨伪阙疑存真,不臆改、径改,校记颇有说服力。

在校列异文时,王国维不泥古,也不矜秘,注重使用“理校法”判断谬误;改正时又予以说明,以便覆案。郑文焯主张校词应融汇音韵、文字、训诂、考据、辞章、诗赋等知识,断以义理,反对昧于决断去取的校勘行为。王国维虽不认可郑氏所校《清真集》,更是“随笔纠其谬误

26]1792;但他却赞同调动校勘者纠错灭错的主观性,发挥校勘者领悟能力,这一方法实是根植于其深厚的小学功底与诗词学知识。如李之仪《姑溪词》,《蝶恋花》上有王国维批语:“‘湖上语’,疑当作‘湖上雨’,观下云‘多谢雨来留得在’可悟也。”周邦彦《片玉词》,《虞美人》有“细点破萍面”之语,振绮堂旧抄本及四印斋刻本“破”均作“看”,王国维判断应作“开”:“李义山诗:‘细点未开萍’,是也。”通过“活校”,可以感知王国维校勘的精密,更能窥见其治学的机敏与精到的学术眼光。

宋人词同样存在佚失、散见现象,为补已刊词籍之缺,从词选、笔记等文献中对既有词籍进行辑录补缀便成为校勘的重要工作。早在重校《南唐二主词》时,王国维即附有《补遗》,是为辑佚作之始。此后他又用《闽词钞》本校汲古阁本《后村别调》,多出29阕,遂将其辑为《后村别调补》,同样收录于《晨风阁丛书》内。此外,王国维用毛扆校本、梅鼎祚藏明抄本、蒋益澧藏抄本《乐章集》,与汲古阁本相校,即《词曲书目》著录的《校宋本乐章集目并补遗》。王国维还从历代笔记辑录佚作,如从陈鹄《西塘耆旧续闻》中补《恋绣衾·两断西山晚照明》(《放翁词》),从张世南《游宦纪闻》补《沁园春·玉带猩袍》(《龙洲词》)。

词作的重出、误收也是校勘重要方面。互见在唐宋词集中往往有之,或己集中混入他人词作,或他人集中羼入己作,真赝混杂,难以定其归属。对于互见,王鹏运采取“一词两见……误收他人之作……皆据删之”的生硬办

27]889,王国维在得见侯文灿《十名家词》本《阳春集》时,直贬半塘老人的妄删之举:“侯刻《阳春集》有案语‘□□集,误作某人’若干条。此犹是宋人案语。崔公度跋所谓《尊前》《花间》,往往谬其姓氏者也,王刻尽行删去。他不得不据侯文灿本将互见信息补入《阳春集》诸阕之后。王国维勤于抄书、校书,又对晏殊、欧阳修、苏轼等人作品甚是熟稔,这为考察互见提供了基础。王国维曾手抄《阳春集》、两校《南唐二主词》,因此有关互见的考察以冯延巳、李煜为最多,虽远不如赵万里《校辑宋金元人词》、唐圭璋《宋词互见考》在覆检群书后的采摭周备,但著录互见的做法实有启迪后来人之功。

对于部分词籍,王国维曾校勘了多遍。如《山谷词》,王国维于1909年4月从吴昌绶处借得宁州祠堂本。劳格早先曾将《山谷琴趣》本与此本对勘,并将校语写于该书上,故此本实是由两种版本构成。王国维将其与汲古阁本比勘,墨笔为宁州本,朱笔则是过录劳格校语。多数校本并非同时觅得,王国维便看一本、校一本,校勘也就持续得比较久,如:《阳春集》,1907年手抄四印斋本,1909年用侯文灿《十名家词》校;《石林词》,1909年7月先用朱笔校《乐府雅词》,次年4月再用墨笔校《全芳备祖》;《酒边词》,1910年底用墨笔校《全芳备祖》,第二年1月用朱笔校汲古阁影宋本。

伴随着校勘的开展,王国维多撰写跋语,有些还不止一篇。批语、题跋不仅是研究者细致阅读的直接体现,亦能为后来人的研究提供重要参考。如围绕《南唐二主词》,王国维先后三次题跋,即《词辑》本(1908)、《晨风阁丛书》所收本(1909)与《盛京时报》所收《二牗轩随录》(1915)本。1905年,王国维于《词辨》跋言:“予于词,于五代喜李后主、冯正中。

1]第14册,527这是其评后主词之始。至《词辑》本,王国维又称《捣练子》二阕“虽晚出,然神气具在,仍然涉及对作品的情感把握。在晨风阁本中,王国维则只交代底本、校本,并援引《宋史·曹勋传》《宋史·孟忠厚传》,考证《应天长》《望远行》《浣溪沙》出自李璟之手。最后在《二牗轩随录》中,王国维以晨风阁本跋语为基础,补入对王淮生平的钩稽。此期王国维的词籍题跋多为客观陈述而不作审美体悟,形成了与《词辑》跋语偶有锋颖毕现的激赏、批评不同的文本风貌。

针对此前词籍校勘体例芜杂的弊病,王国维在体例设计上也颇见科学严谨的新意。《晨风阁丛书》所收《南唐二主词》与《后村别调》是仅有的两部经王国维手订刊布的词籍,两者设立有正文与附录,《南唐二主词》还附有校勘记。正文是校勘时底本的整理本,“附录”则从参校本、词选等书中补出底本所无之词、互见之词:《后村别调补》中所录二十九首是《闽词钞》较汲古阁本溢出者,《南唐二主词补遗》则是从《全唐诗》《历代诗话》《墨庄漫录》《尊前集》等书补出《南词》本所无之词。《南唐二主词·校勘记》还详细胪列《花庵词选》《草堂诗余》《花间集》《全唐诗》与底本间的异文,广据版本,明辨查考,不作是非判断,提出“诸本得失,览者当自得之”的理

28。这种体例兼具“求古”与“求真”的目的,在校勘思维上有廓清之功:正文便于读者一览旧刊之貌;校记则凝聚了校勘者寻求真本、定本的努力;附录则尽可能补足完帙,然亦告诫读者需对其来源、文本多加留意。王国维一改此前校勘时边辑边补,以补遗、续抄之名拼接于原集后的做法,避免了辑集时出现真伪混杂的现象,对赵万里《校辑宋金元人词》等后来者的词学辑佚工作有深刻影

王国维运用对校、理校等方法还原词籍旧貌,在词籍校勘理论与方法方面多有匠心之处。校勘过后,他也频频表现得殊为得意,称“今日最善之本”(《乐章集·跋》)。吴昌绶后屡屡请其代为“细阅改定”,“公寓目所及,幸为修改,将寄示古微重加正定

26]1781,1789。尽管王国维的校勘还多有可商榷之处,但方法与经验已日臻纯熟。

王国维治词理路的文献学转型与实践

词籍校勘与诗词创作、词学批评构成了王国维“三位一体”的治词体系,既往学界多关注于后两者,鲜有论及前者。王国维将清儒考据学的版本、校勘、集佚等成功经验施之于词籍校勘,词学文献学工作更是贯穿于治词活动始终,最终确立了以“客观”“科学”为特点的校勘范式。

王国维从早先的论词衡艺到以经史之法治词,这一学术转型的流程有着深刻的文化心理与价值取向。在沉潜于西方哲学多年后,王国维渐感哲学“可信而不能爱,觉其可爱而不能信”,并认为“欲为哲学家,则感情苦多而知力寡”,然为“为哲学史则又不喜

1]第14册,121-122。在“可爱”与“可信”、情感与理性的交错搏斗中,王国维摆脱西学之囿并揭开了词学活动的序幕。他最先表现出对倚声填词的酷嗜。作词是以文学感知与思辨气质为基础,有赖于创作主体的灵性与顿悟;这不仅与哲学讲求的玄思冥想、妙解顿悟多有会通,更使王国维在评骘词作时常有好恶判断。如他毫不掩饰地表达对欧阳修、苏轼等北宋词人的推崇,与之相反的是对南宋词人的批驳:“于北宋,喜同叔、永叔、子瞻、少游,而不喜美成。于南宋只爱稼轩一人,而最恶梦窗、玉田。1]第14册,527情感充沛的言语中流露出轻率态度。在《词辑》中,王国维论及词人时或褒或贬,或品评次第,如:将皇甫松《忆江南》与《摘得新》《忆江南》三者进行比较,认为“《忆江南》二阕情味深长,在乐天、梦得上也”;谈及韦庄词,“虽规模不及后主、正中,要在飞卿之上”。他还有意彰显与前人的不同眼光,凸显在观点、理论方面的独到与创见,如:引沈德潜欣赏张泌“绿杨花外一溪烟”,而其更偏爱“露浓香泛小庭花”,“较前语似更幽艳”;黄昇称孙光宪“一庭花雨湿春愁”为古今佳句,王国维却“以为不若‘片帆烟际闪孤光’尤有境界也”。王国维热衷于诠释剖析、品评辞藻,这一理路一直延续至《人间词话》。词话既有将西方理论融于古典词学者,也有洞悉作品内情感微澜者,还有梳理考辨词史者,呈现出一种混合驳杂的状态,其中蕴含的正是其在转治词学早期的复杂学术倾向。此时的王国维虽然有意从“出于主观的气质”的哲学研究中抽离,但一时间仍难以摆脱玄思妙想的“可爱”,其词学校勘时有陷入无根之游谈。

我们还应看到王国维是以对西方哲学的自我反思为起点进入到文学研究的,但西方实证主义、科学的精神与方法此后一直氤氲了其学术活动的开展。王国维从没有接触过西方实证主义哲学家孔德、斯宾塞等人著作,其实证思想主要是来自西方实证主义的祖师康德。他在《释理》中首先指出理性、悟性与感性是“世界中最普遍之法则”“知力之最普遍之形式 ,叔本华“直观中已有悟性之作用存”“有悟性之作用,斯有直观之世界”更是给王国维以启

1]第1册,21,23。受此影响,王国维早早地将学术研究的起点定位在直觉认知、感觉经验上:“直观者乃一切真理之根本”“去直观愈近者,其理愈真1]第1册,45。不过,“哲学时代”的直觉认知在内涵范畴与价值甄别上与“文学时代”有着本质差异。首先文学研究在素材上有赖于客观材料,这便决定了王国维在词曲研究中必然会转向史料“优先论”和“决定论。其次,这一认识论的实现还需要在研究方法上取径于科学。王国维曾在《国学丛刊》序言中论及科学与史学的关系:“治科学者,必有待于史学上之材料;而治史学者,亦不可无科学上之知识。1]第14册,131治史学应其汲取科学的知识,这主要是指融会科学的精神与方法。对于其中之要义,王国维曾以“绵密之科学”概括1]第14册,124,“绵密”“精密”也成为其治学的重要方法理念。他盛赞叔本华,认为“其说精密确实,非如古代之宗教及哲学说,徒属想象而已1]第1册,72;考察宋金人词时,“注未见者非无已佚,注佚者亦或能发见,固不能定精密之界限也18]2。校勘若依靠胪列异文尚不能准确地呈现词籍的“真理性”存在,摆脱主观臆测还有赖于科学的方法。唯有材料翔实、逻辑缜密,主体因素的负面影响才会降到最低程度,从而达到“求真”“求实”的目的。实证主义、科学精神和方法也与皓首穷经、讲求实事求是的乾嘉学脉有着内在理路上的统一。

在对作词多有会心之后,王国维开始了与此前哲学冥想全然不同的词学文献工作。他虽有意将乾嘉考据学风的优良经验施之于《词辑》,但却未践行其一以贯之的多闻阙疑、考究谨严。在之后一系列的校勘中,王国维不断地将实证主义、科学精神与方法贯穿其中,逐渐践行出以“求真”“科学”为旨归的校勘范式。探究这一进境与蜕变的形成原因,首先从《词曲书目》较《静庵藏书目》的增补可窥一斑。

花间词人是《词辑》主体,历代《花间集》版本理应成为重要参考,但其早期所藏《花间集》却仅有光绪末年徐幹刻本。此后王国维感到唯有尽可能多地占有文献,才能去伪存真。《静庵藏书目》收录词籍42种,《词曲书目》则著录了87种,增加一倍有余;所补词籍主要集中在宋人与清人词别集,以及历代词总集、选本。《词曲书目》还出现了多部副本书,王国维当是在获见更佳版本后又购回的;如《静庵藏书目》著录王国维藏光绪刊本《绝妙好词笺》《花间集》,《词曲书目》又分别补入了道光刊本、淮南宣氏刊本。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在抄缮古籍时,王国维频频使用“影抄”的方法,《词曲书目》著录的《双溪诗余》《尊前集》《梨园按试乐府新声》《乐府新声》《中原音韵》均为影抄本。影抄采用优良纸墨,照原样影摹,与底本保持了相同版式、字体,极为接近原书的版本面貌。

不仅是词籍的数量有增加,精善秘本也多有购入。早在《静庵藏书目》中,王国维便对陆游《南唐书》、高秉《唐诗品汇》标出

29]50,57。《词曲书目》所录9种词籍的眉批处也出现了标志善本的○圈识符号,即汲古阁本《宋六十一家词五集》、嘉靖本《类编草堂诗余》、《词苑英华》本《草堂诗余》、楝亭本《梅苑》、《于湖先生长短句》抄本、嘉靖本《桂翁词》、嘉靖本《新刊古今名贤草堂诗余》、明仿宋本《花间集》、万历本《重刊类编草堂诗余评林》,其中后5种仅见于《词曲书目》,体现出王国维藏词日精的趋向。

相较于《静庵藏书目》,《词曲书目》补入了不少宋人词集抄本,它们为王国维正在开展的校勘工作提供了直接的版本支持。如《王周士词》《宁极斋乐府》《半山老人歌曲》的底本源自吴昌绶所藏厉鹗抄本,《诚斋乐府》以吴昌绶过录的日本所藏旧抄《诚斋集》本为底本。《湘真阁词》底本曾经吴衡照、管廷芬、蒋光煦等人的辗转抄录,王国维后从沈养孙处借得。《双溪诗余》过录自董康所藏《双溪文集》,《于湖先生长短句》《蒲江词稿》《竹友词》则是据董氏所藏南词本。参校本的甄择熔铸了王国维的学术眼光,更是他比勘文献的基础。这些抄本此前均是孤本单传,因存于天壤之间而难得一见,能目验原抄者少之又少,王国维能够获见盖是源自吴昌绶、罗振玉、董康等好友相借。彭玉平《王国维的词学与学缘研究》曾论及沈曾植、吴昌绶等八位时人与王国维词学研究的学术因缘,除其所言,罗振玉与王国维的词籍校勘也多有关联。罗振玉治学本与王国维殊途,当王国维专注于西方哲学时,他早早地就确立了以经史为基础的治学门径:“若就先生治学之根柢门径言之,其发轫之始,大体仍在经史。

30]319罗氏虽不精通词曲,亦无搜集、刊印词曲旧籍的志趣,但大云楼藏书为王国维的词学研究提供了颇多珍稀版本,使其得以饱览珍籍,如影钞明顾梧芳《尊前集》、淮南宣氏刻本《梅苑》、明陆元大刻本《花间集》。诚然,王国维治词首先与其自身学术领悟密不可分,但这也同以罗振玉、缪荃孙、吴昌绶、刘世珩等继承乾嘉学脉者的起导鼓励不无关系,他们为王国维迅速地从西方哲学转向传统文史提供了外部环境。

王国维曾致信刘世珩:“校勘虽只是研究学问的一种手段,但其自身却是极精密而富有科学性的工作,涉猎不广,校阅不精,便不能辨误显真。

3]31古籍在传抄、翻刻过程中出现错漏与舛误在所难免,通过校勘最大程度地复原古籍之“真”是王国维校勘的终极目标:不仅是恢复古籍定稿或问世之初的版本面貌,即“求古之真”;更重要的是通过审定异文、疑误以求恢复古籍作者原意,即“求是之真”。

黄丕烈言:“古人一事一物,必有精神命脉所系,故历代不敝。然世远年湮,不无显晦之异,又有待于后人之网罗散失、参考旧闻,此古之所以贵乎求也。

31]838黄氏认为早期版本总是比后出者要更优,因为它们能够真实反映书籍的原始面貌,显示古代作者的“精神”。王国维虽然对黄氏所撰词曲题跋较少多有指瑕,但在访求文献、比勘古籍时也显示出对“古本”的偏爱。王国维考察《宋六十家词》所收《乐章集》为九卷,认为“与《书录解题》合,则亦从宋本出也16]135;判断罗振玉藏明刻本《尊前集》,“非梧芳自编,亦非复吕鹏所编之旧1]第14册,528。参阅《乐章集》《山谷词》上的校勘痕迹,王国维运用“死校”的方法详细列示异文,将其加注行间,精缮秘校,使读者一觇文本变化之迹。“求古之真”在同时期进行的戏曲校勘中也表现得十分明显,如:获观钱唐丁氏所藏明抄本《吴起敌秦挂帅印》,虽然此书“曲文恶劣,殆优伶所编”,然终因“系旧本,故钞存之16]147;对于宣德本朱有燉《张天师明断辰钩月》,又认为“此宣德年间刻本,不分四折,犹可见元人杂剧遗制32]233。“求古之真”的本质是强调版本之真、版本之原,它使作者与后世研究者处在同一文本空间内,便于后人切身实地感受作者的编纂本意。

王国维尊古却不泥古,他同样追求“求是之真”。如看到梅鼎祚抄本《乐章集》后,王国维认为其“甚古而讹缺太多”;当用潢川吴氏旧影宋本校《宋六十家词》本《东堂词》后,他判断“毛氏此刻亦从宋出,但乱其次第耳

16]134,135。我们仍可以从《三十自序(二)》中探寻这一观念的形成起点。王国维认为以现象作为认识对象可以得到确切的实证科学知识,即为“可信”;然而这些知识仅仅是陈述事实,并不能满足人们对意义的追求,因而会觉得“不可爱”。为了寻求“可爱”,这就需要进一步满足对于意义的追求。他又在《国学丛刊序》中对今人的尚古、蔑古之风做出评价:“今之君子,非一切蔑古,即一切尚古。蔑古者,出于科学上之见地而不知有史学;尚古者,出于史学上之见地而不知有科学。1]第14册,131尚古者一切从史料入手,排斥科学的考察与推论,陷入机械唯物主义;蔑古者则从观念、思想着眼,不从客观实物出发,又沦入唯心主义的泥潭。就古籍校勘而言,前者会以不折不扣地求古本原貌之真为目的,后者则会因频频臆改而致误,以至真赝杂出、疑窦丛生。王国维不是简单的“尚古”与“蔑古”者,也不愿再次陷入“可爱”与“不可信”,“可信”与“不可爱”的游移不定中,他希望通过富有科学性的校勘求得精善之本。“求是之真”的本质是存事实之真、复作者之原,使研究者准确领会作者的创作意图、文本内涵。

“求古之真”有时并非事实之真,对古籍原貌的刻意追求时常会与历史真实背道而驰,因为有些讹误可能是作者的有意而为。“求是之真”依赖研究主体的学术领悟与能力,若囿于校勘者的知识局限未能准确理解作者本意而径加改正,同样不利于后人准确理解作者的写作意图、知识结构与写作目的。“求古之真”与“求是之真”统一的关键在于审慎、科学的思维。王国华在《王静安先生遗书》序言中对其兄的治学方法给予精当概括:“先兄治学之方虽有类于乾嘉诸老,而实非乾嘉诸老所能范围。其疑古也,不仅抉其理之所难符,而必寻其伪之所自出;其创新也,不仅罗其证之所应有,而必通其类例之所在,此有得于西欧学术精湛绵密之助也。

1]第20册,217在充分据有文献的基础上,王国维重在寻绎事物内在之“理”:探求事件的本质,解决“伪之所自出”的疑惑,“通其类例之所在

但在“求古之真”与“求是之真”间寻求平衡并不容易,王国维对此有着十分复杂微妙的心理。如果说在“哲学时代”,王国维为哲学家“则感情苦多而知力寡”,而“为哲学史则又不喜

1]第14册,121-122,是对主观认知偏爱的原生状态;那么到了“文学时代”,对“求是之真”的追求则可以看作是在理性思考后对主体能动性的再次确认。因此从另一个角度讲,无论是王国维早期不合校勘原则的臆改,还是此后出于对“意义”的考察而所做的文词改定,都可以看作是他在探寻“求是之真”过程中的独特理解。以王国维所处的新旧之学、中西之学互涉影响的学术文化情境中来看,这一隐秘而略显矛盾的文化心态与校词态度,体现出王国维不仅仅满足于做一名勤劬的校勘者,而是更希望在理论方面有所建

要之,以校勘为核心的词学文献学工作,与诗词创作、词学批评构成王国维治词“三位一体”的体系。他于词学文献方面投入大量、持久的精力与激情,编写《词录》、稽考《清真先生遗事》等都是一系列词学“探本”工作的组成部分。王国维将“求古之真”与“求是之真”作为校勘的终极目标,最终形成了“客观”“科学”的校勘范型。

余 论

王国维不以校词为业,词学也不过是其众多学术研究领域中的一项,且处于其学术生涯早期,因此就有必要跳出词学来审视王国维词籍校勘的影响。《词辑》、东洋文库藏抄校本等是其迈入“文学时代”、顺利实现学术转型的第一批成果,其内在理路也影响到他之后国学研究的基本样态与学术方法,它的特殊意义概括起来约有四端。

王国维通过校勘熟悉了词学文献,为紧接着的有关戏曲起源的考察提供了重要文献支撑。王国维一直秉持着词曲通史观的视野研究词学与戏曲:在撰写《唐五代二十家词》诸家跋语及《人间词话》时,他即有意下探词曲间的文体转换;至编纂《曲录》,他又将“意境”作为涵咏剧作文本的重要范畴。完成《曲录》后,王国维相继撰有《唐宋大曲考》《戏曲考原》等。这些著作皆以探讨戏曲的起源、形成为核心,词学文献理所当然地成为一窥戏曲诞生路径的重要材料。如王国维于书中多有援引周邦彦《清真词》、柳永《乐章集》、曾慥《乐府雅词》、周密《inlinegraphic洲渔笛谱》、吴文英《梦窗词》等。在《唐宋大曲考》中,王国维说明“宋大曲之可考者”时摘录了一阕《熙州慢》,言是出自“鲍廷博《张子野词补遗》

19]179。1909年9月王国维曾手抄《知不足斋丛书本》张先《张子野词》,并用葛鸣阳辑《安陆集》校,王国维摘录此阕显然与早先校勘《张子野词》有关。又如《戏曲考原》论及乐语“兼作舞词者”,举秦观、晁无咎、毛滂、郑仅词作中的“调笑转踏’为例,后言“毛作见《宋六十一家词·东堂词》中19]209。关于毛滂《东堂词》,王国维曾用潢川吴氏旧影宋本校汲古阁本:“原本次第并注眉头,并从陈景沂《全芳备祖》补足《木兰花》一词,殊为快意。16]135撰写戏曲著述并不是词籍校勘的目的,但在后者的工作中熟悉了词学文献,却对王国维后来的戏曲研究多有助益。

影响更为深远的是,王国维通过校勘体认到“纸上文献”于学术研究的决定性作用,这一治学方法促使其日后的学术工作向着史料学方向推进。王国维在《最近二三十年中中国新发见之学问》开宗明义地指出文献的重要性:“古来新学问起,大都由于新发见。

1]第14册,239关于王国维的学术研究方法,陈寅恪《海宁王静安先生遗书序》更有精辟总结:

二曰取异族之故书与吾国之旧籍互相补正,凡属于辽、金、元史事及边疆地理之作,如《萌古考》及《〈元朝秘史〉之主因亦儿坚考》是也。三曰取外来之观念与固有之材料互相参证,凡属于文艺批评及小说、戏曲之作,如《红楼梦评论》及《宋元戏曲考》等是也

1]第20册,212

1910年王国维撰《唐宋大曲考》,书中著录宋大曲时引《高丽史·乐志》中《惜奴娇》,言其为“大曲之遗响也

1]第2册,376,是为其使用异族书籍之始。郑麟趾《高丽史》[朝鲜文宗大王元年(1451)刻本]虽于明清时期传入我国,但流传不广;至1908年东京图书刊行会出版铅印本,国内学人才多有使用。多年之后,王国维《长春真人西游记校注》(1925)考察蒲鲜万奴与蒙古国共讨契丹史实,然《元史》纪、传皆不载其事,他便从《高丽史·高宗世家》勾出万奴的史料。《红楼梦评论》《宋元戏曲考》代表了王国维文学研究的两种不同路径,而其之后的学术研究显然多在践行后者:“材料之足资参考者,虽至纤悉不敢弃焉。1]第14册,130王东明晚年曾回忆父亲道:“记得有一次他从城里回来,脸上洋溢着笑容,到了房内把包裹打开,原来是一本书。他告诉母亲说:我要的不是这本书,而是夹在书页内的一页旧书。我看到只不过是一张发黄的书页,而他却如获至宝一般,我想一定是从这页书里找到了他很需要的资料。33]487这是王东明的亲眼所见,当为可信,王国维对文献的重视可以生动感知。

王国维“治一学,必先有一步预备功夫

5]179,校勘是王国维进入文史各专项研究的第一个环节,这同样是以词籍为发端。王国维常“以校书遣日3]404,赵万里《王静安先生手校手批书目》共检得王国维手校古籍192种,其中还不包括早年批校词曲的部分。他秉持“必尽其真”“必求其是”的学术品格,注意从琐细的校勘实践中总结校雠规律,由此开创了“二重证据法”。在“求古之真”的基础上追寻“求是之真”,王国维多有新见解与发明:“精校《水经注》,于赵、全、戴外别有发明。若校注蒙古国史料,于漠北及西域史实多所悬解。34]1谈及王国维校《水经注》,赵万里同样言:“我们应先死校,后活校,王国维氏即以此法校《水经注》。35]23他更称“中国之有精密的纯粹的考证学自先生始完成36]141。王国维还将自己的校勘经验传授予学生,姜亮夫回忆:“先生讲课非常细腻、细致,讲的是《说文》,用的材料许多是甲骨、金文,用三体石经和隶书作比较,这样一来对汉字的研究方法细密了。”这也对其后来治学产生影响:“后来我出来教书、做科研工作,越来越感到王先生的教导对我帮助很大。1]第20册,360

词籍校勘也开辟了王国维从跋语到著作观点之水到渠成的撰著路径。王国维精于流略,校勘时多撰有跋语,这也成为后来著述中观点、思想的直接来源。如周邦彦的《片玉集》曾经王国维反复校勘,对于《青玉案》一词,王国维有跋:“此词似屯田最下之作,非美成所宜有也,殆改山谷《忆帝京》词为之。”至《中秋寄李伯纯大观文》,王国维认为“美成卒于宣和三年(1121),在纲(李伯纯)为观文殿学士以前,此词必是羼入也

37]42。基于上述认识,王国维《清真先生遗事》称:“(周邦彦)惟伪词最多,强焕本所增强半皆是,如《片玉词》上《青玉案》‘良夜灯光簇红豆’一阕,乃改山谷《忆帝京》词为之者,决非先生作,不独《送傅国华》《寄李伯纯》二首岁月不合。1]第2册,425有些跋语更是直接被改写成文章,如《庚辛之间读书记》所收《尊前集》与《花间集》,基本是袭自影抄本《尊前集》《词辑》诸家跋语,体现出从跋语到系统论证的演化。这一方法对王国维此后的戏曲、敦煌、甲骨文等研究都树立了可循之范,即容庚所言“其对百余种书籍之批校,大抵为《观堂集林》中之文所从出1]第20册,326。“吾侪当以事实决事实,而不当以后世之理论决事实,此又今日为学者之所当然也3]77,这是1916年王国维写给林泰辅的信,从中显示出其既有继承清儒考据学风的谦虚态度,又有对茫然趋从西方学术的警醒,更能看到有意标举现代学术旗帜而与传统研究方法划清界限的勇气与使命感。王国维这一学术理念的形成,正与其早年的词学文献学工作息息相关。作为两部久未示人的王国维珍贵手稿,《词辑》《词曲书目》提供了王国维读书、治学的原始记录,再联系其后续的词籍校勘实践,静安先生学术之勤勉尤令人钦佩。此后赵万里、唐圭璋、王仲闻接踵其志继续躬行践履,一改晚清词籍校勘的弊病,使之具备了现代学术严谨、科学的品格。

参 考 文 献

1

谢维扬、房鑫亮主编: 《王国维全集》,杭州:浙江教育出版社,广州:广东教育出版社,2009年。 [百度学术] 

2

王国维: 《二牗轩随录(四十一)》,《盛京时报》1915年1月8日,第7版。 [百度学术] 

3

房鑫亮编: 《王国维书信日记》,杭州:浙江教育出版社,2015年。 [百度学术] 

4

卞僧慧纂: 《陈寅恪先生年谱长编》,北京:中华书局,2010年。 [百度学术] 

5

赵万里: 《王静安先生手批手校书目》,《国学论丛》1928年第1卷第3期,第145-179页。 [百度学术] 

6

罗继祖: 《永丰乡人行年录》,见罗继祖主编: 《罗振玉学术论著集》第12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20年。 [百度学术] 

7

赵万里: 《王静安遗著目录》,《文字同盟》1927年第1卷第4期,第13-16页。 [百度学术] 

8

赵万里: 《王静安先生著作目录》,《中华图书馆协会会报》1927年第2卷第5期,第2-3页。 [百度学术] 

9

赵万里: 《王观堂先生校本批本书目》,《国学月报》1927年第2卷第8—10期,第503-521页。 [百度学术] 

10

储皖峰: 《王静安先生著述表》,《国学月刊·王静安先生专号》1927年第8—10号,第451-553页。 [百度学术] 

11

赵万里辑: 《校辑宋金元人词》,台北:台联国风出版社,1972年。 [百度学术] 

12

赵万里: 《王静安先生年谱》,《国学论丛》1928年第1卷第3号,第81-134页。 [百度学术] 

13

赵万里: 《王静安先生著述目录》,《国学论丛》1928年第1卷第3号,第135-144页。 [百度学术] 

14

李一氓: 《李一氓回忆录》,北京:人民出版社,2015年。 [百度学术] 

15

北京图书馆古籍善本组编: 《北京图书馆古籍善本书目》,北京:书目文献出版社,1987年。 [百度学术] 

16

王国维: 《王国维手抄手校词集题跋校语》,见李庆编注: 《东瀛遗墨——近代中日文化交流稀见史料辑注》,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9年,第127-152页。 [百度学术] 

17

田中慶太郎編: 《文求堂書目》,東京:文求堂書店,1912年。 [百度学术] 

18

王国维: 《词录》,北京:学苑出版社,2003年。 [百度学术] 

19

中国戏剧出版社编辑部编: 《王国维戏曲论文集》,北京:中国戏剧出版社,1957年。 [百度学术] 

20

夏中义: 《世纪初的苦魂》,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95年。 [百度学术] 

21

程千帆: 《唐宋词人年谱序》,见夏承焘: 《夏承焘集》第1册,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1997年。 [百度学术] 

22

郑文焯: 《郑文焯手批梦窗词》,台北:“中央研究院”中国文哲研究所筹备处,1996年。 [百度学术] 

23

黄裳: 《来燕榭读书记》,沈阳:辽宁教育出版社,2001年。 [百度学术] 

24

周勋初: 《叙〈全唐诗〉成书经过》,见中华书局编辑部编: 《文史》第8辑,北京:中华书局,1980年,第185-196页。 [百度学术] 

25

李一氓: 《花间集校稿》《二校稿》,见四川省图书馆编: 《李一氓旧藏花间集汇刊》第8册,北京:国家图书馆出版社,2016年。 [百度学术] 

26

国家图书馆古籍馆编: 《国家图书馆藏王国维往还书信集》,北京:中华书局,2016年。 [百度学术] 

27

吴文英: 《梦窗词甲乙丙丁稿》,见王鹏运辑: 《四印斋所刻词》,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年。 [百度学术] 

28

李璟、李煜: 《南唐二主词》,见番禺沈氏《晨风阁丛书》,宣统元年(1909)。 [百度学术] 

29

王国维: 《王国维〈人间词话〉手稿》,北京:北京出版社,2018年。 [百度学术] 

30

柯昌泗: 《吊上虞罗先生》,见罗继祖主编: 《罗振玉学术论著集》第12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20年,第318-325页。 [百度学术] 

31

黄丕烈: 《求古精舍金石图序》,见《黄丕烈藏书题跋集》下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年。 [百度学术] 

32

王国维: 《新编张天师明断辰钩月跋》,见汤蔓媛纂辑: 《傅斯年图书馆善本古籍题跋辑录》,台北:“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2008年,第233页。 [百度学术] 

33

陈平原、王枫编: 《追忆王国维》,北京: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1997年。 [百度学术] 

34

梁启超: 《王静安先生纪念专号序》,《国学研究》1928年第1卷第3号,第1-2页。 [百度学术] 

35

孙作云、张玉范、刘波等整理: 《赵万里〈应用目录学〉授课笔记(续)》,见沈乃文主编: 《版本目录学研究》第八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8年,第3-61页。 [百度学术] 

36

赵万里: 《王静安先生之考证学》,见《赵万里文集》第1册,北京:国家图书馆出版社,上海:上海科学技术文献出版社,2011年。 [百度学术] 

37

陈鸿祥: 《〈人间校词札记〉十三种零札》,《文教资料》1989年第1期,第37-48页。 [百度学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