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数字化、网络化、智能化带来全新的社会关系,要素、空间和交往过程的层级关系构成了网络社会的主要框架。网络社会的要素层级关系体现出三个方面特征:一是个体传播者分层化、个性化,群体传播者多样化、品牌化,智能人传播者精准化、预驯化,二是受众阶层化、差异化、可塑化,三是媒介移动化、智能化、融合化等。个人空间、群体空间和智能人场景构成网络社会的空间层级关系,个人空间推动隐秘、黏合的个体文化发展,群体空间加深互信合作关系、提升分众舆论传播效率,智能人场景推动人联网与物联网的有机融合。信息共享、关系创造和数字再造构成网络社会的交往过程层级关系,信息共享过程强化网络社群文化认同感,关系创造过程有利于网络社会关系的全域拓展,数字再造推动网络社会关系聚合化发展。
人类社会面临媒介传播、产业生产和社会生活高度数字化、网络化、智能化的深刻变革。19世纪末到20世纪80年代,大众传播主导资讯信息的数字化生产传播,数字化社会呈现集中、支配、专业、精英等特征;20世纪90年代,传统网络平台崭露头角,网络社会呈现发展不均衡、信息不完整和关系不对称等特征;到了21世纪前十年,移动社交网络广泛应用,普通受众成为网络化关系建构者,形成分众化、去中心化、去政治化、微粒化的网络社会关系;近十年来,智能传播日益盛行,算法化视频、虚拟主播、智慧城市和智能家居等可视化场景备受青睐。数字化、网络化、智能化技术改变着人们赖以生存的社会环境和文化场域,带来了丰富多彩的生活方式、生产条件和学习手段。本研究旨在探讨网络社会要素层级关系的内容与特征,阐明个人空间、群体空间和智能人场景层级关系的属性和功能,分析信息共享、关系创造与数字再造交往过程层级关系的社会化建构进程,探寻建构网络社会和谐层级关系的数字生态路径。
国内外学者对数字化、网络化层级关系进行了研究。保罗·F.拉扎斯菲尔德等提出两级传播理论,其主要内容是大众媒介所传递的信息一般不能直接触达普通受众,需要经历从大众媒体到意见领袖、再从意见领袖到普通受众的两个阶段的传播过程,其中意见领袖发挥中介引导作
从网络社会互动机制来看,网络社会要素由网民流、媒体流、信息流和空间流构
第一,网络传播者要素以个体分层化、个性化,群体多样化、品牌化和智能人的精准化、预驯化为主要特征。网络传播者按照社会结构、社会身份和传播强弱关系可以分成不同的类型。从社会结构来看,有政府、企业、网红和普通个体等传播主体;从社会身份来看,有工人、农民、学生、商人、教师、职员和公务员等传播者;从传播强弱关系来看,有意见领袖、普通受众、危机当事者和弱势群体等传播方。本研究侧重探讨作为个体传播者的网络意见领袖在多级传播过程中的角色问题,其他类型的个体传播者不做详论。从国外相关研究来看,梅尔文·德弗勒、埃弗雷特·丹尼斯认为“媒介可能首先影响意见领袖,再由意见领袖去影响其他人
第二,网络受众要素以阶层化、差异化和可塑化为表征。网络受众因不同的年龄、职业、性别、经济状况、教育背景、触媒时间、触媒习惯和舆论话语权而呈现阶层特征。技术影响和传受关系使得网络受众呈现差异性特征。具体来说,技术对不同年龄段人群的影响不同,分化出数字原住民和数字移民(分别代表信息技术伴生下成长起来的年轻受众与适应网络技术发展的年长受众
第三,网络媒介要素呈现传统门户网站、移动社交平台、智能媒介和融合媒介等多层结构。传统门户网站包括政府网站、事业单位网站、大众媒体网站、品牌商业网站、专业新闻门户网站和图书期刊出版网站等,该类载体以传统集中式传播机制进行网络信息生产传播,具有专业内容与创新专题的制作传输能力优势,职业编辑根据用户不同的专业需求对网络信息进行精心选择、系统整理、集中发布与事后评价。移动社交平台指基于网络社交技术的各种传播组织,如Facebook、Twitter、微信、微博、QQ、抖音短视频、B站和西瓜视频等社交媒介。移动社交平台具有强大的关系信息的建构能力优势,体现网络社交强连接(如实名关注的微信等)、弱连接(如匿名关注的微博等)和泛连接(如匿名无须关注的直播与短视频等)的层级化功能。强连接形成互动互信黏合价值关系,弱连接促成信息不对称分享和分众化舆情建构,泛连接通过内容泛化和身份细化实现供需层次匹配和用户市场细分服务。智能媒介指对内容信息和流量信息进行算法化处理的智能人系统,该系统可按照法律规定和伦理规范精准裁剪、智能取舍,不断优化内容资源、传播关系和场景要求,实现去主体化、去客体化、去中心化、去过程化、生活化、隐形化和志趣化等功效。智能媒介具有精准锁定用户需求和市场定制化的优势。理想的融合媒介应具备全员、全程、全息、全效的功能,具有整合媒介全要素、促成网络社会关系聚合化建构和逐渐消除数字鸿沟的优势,新旧媒介的创新融合有利于聚合各种文化表达、文化输出与文化交流的适配要素,发挥融合媒介的边际效应。总之,网络社会的诸要素之间既相互协同、相互补充,又彼此碰撞、彼此转化,始终处于传统与流行、分化与弥合的层级关系建构状态。
个人网络空间、群体网络空间和智能人场景构成网络社会的空间层级关系。个人网络空间体现个体自由选择、自主表达的隐私封闭关系,群体网络空间反映群体共鸣情感、共同认知和统一价值取向的分众舆情关系,智能人场景突出人机协作、人机交流的算法化建构关系。
个体用户可以通过私密性通信手段、社交软件和自制网络作品与朋友、家人、同事、陌生人等建立个人网络空间关系。齐美尔指出:“个人不是被放进社会结构的零星部件,而是具有一定独立性的自我整体,拥有不被社会化的‘消极保留物’,同时以‘个人经历’形式承载着整个社会的运作样态。
库尔特·勒温认为独处时的个人思想行为不受他人影响,而群体中的个人思想行为因别人在场而受到他人影
智能人场景是一种以智能人为中心的社交算法场景和专业智造场景,是通过社交机器人、新闻写作机器人和类人机器人等智能人系统与人的智慧体系交互作用、协同配合而建立的人机交互应用场景。一方面,智能人场景促成了网络社会的算法层级关系。虽然智能人难以成为网络社会的意见领袖,但作为大众媒介与网络媒介间的信息流通中介和网络平台的信息沟通及扩散手段,智能人可以通过自身强大、便捷的算法技术完成从第一级传播到第二级传播的过渡和转
另一方面,智能人场景加快了人联网与物联网的有机融合。智能人场景在形塑算法化层级关系的同时,也介入网络人际交往和网络人机交往的进程,促成算法技术与社会文化的有机融合和创新转化。例如,用户画像算法促使传统意义上的人类身份得到重新定义,甚至创构出不具意义的异质类别和重赋社会意义的新型类别。前者不依赖社会文化意义,生成大量超越现有解释的算法定义类别;后者将语言、文化、社会等知识信息重新引入类别界定范畴,促进网络社会文化创
伊莱休·卡茨、保罗·F.拉扎斯菲尔德认为人际影响比任何媒介都更有
当下,移动社交网络已成为用户尤其是青少年用户网络信息共享的理想场域,网络社会正演变为一个全球性“关系共同体”,人类的语言、思维和生活方式日益变得口语化、感性化和国际化。一方面,信息共享过程丰富网络分众文化内涵。常昌富认为“尽管大多数观点领袖(意见领袖)接触媒体较多,但基本上不是被传媒所影响,而是被其他人所影响
关系创造过程由个体对自己虚拟身份的感性想象和社交媒介的弱连接机制、强连接机制、泛连接机制共构而成,是个体和群体传播者在网络社交平台生产传播关系信息的创造性过程。首先,个体的感性想象力为其虚拟身份的关系创构提供智慧支撑。现实社会成员既会受到社会文化的影响,接纳现实社会的价值理念、社会制度和行为方式,又会形成独有的个性与品格,通过自身的创造力生产传播智慧成果。同样,网络社会的个体既能习得网络社会文化,产生网络文化的创新活力,又能发展个性化想象力,营造健康向上的网络社交氛围,构建关系互补的网络社群舆情生态。研究发现,个体与他人网络交流的频次要比个体与他人现实交流高得多。原因在于现实社会限制了个体感性想象力,与现实社会环境相比,个体在网络世界拥有更自由、更自主的感性想象空间,可以创造出丰富多彩的虚拟艺术身份,所以网络主体是一种自主界定的客体。其次,关系创造过程契合人的感性想象力。在虚拟身份创构过程中,个体得到另一个想象的自我的愿望格外突出,可以通过感性想象的创造能力表达一种探索虚拟身份的强烈愿望,有时甚至把自己的虚拟身份视作一种作品,具有强烈的创作热情。对创造想象自我的网络主体而言,其探索的领域不仅仅限于自己的身体、心理和情感需求,还有那些日常生活中一直渴望的许多社会行为、社会文化和社会愿望,因为作为行为主体的个人往往觉得伦理和法律禁锢了他的自由思想与言语行为,而在一个虚拟身份的创造过程中,个体就会努力清除会被其他现实社会中的人识别出的关于自己社会阶层、民族身份和职业地位的所有特征与痕迹,积极创作自己想象中的虚拟身份,并且可随意调整并完善该艺术产
数字再造过程是基于用户精准需求的大数据信息和算法技术对特定事物、作品和场景进行仿真再造的智能化过程。数字再造过程丰富了网络社会文化,促进了网络社会层级多元化,为网络社会层级的创构增添了新动能。例如,智能机器人小冰通过对1920年以来519位中国现代诗人作品的分析和100个小时1万次的迭代学习,最终习得现代诗歌的创作能力,完成《阳光失了玻璃窗》数字再造诗作,引起一些青年受众的强烈兴趣,产生了一定的社会轰动效应。基于智能算法技术的机器人新闻写作、智能编辑、直播打赏、地铁隧道智能广告、灯光舞美、无人机表演、非遗文化再现、虚拟主持、3D打印、虚拟作词谱曲和虚拟小说剧本创作等数字再造场景,使得现实社会群体与网络社群之间的界限模糊化、个体真实身份与虚拟身份之间的区别混乱化,也使象征信息与虚构信息更加鲜明化、大众化。例如,今日头条的新闻写作机器人通过智能化标注、内容聚类和精准匹配进行文本编辑、信源捕获和视频生产,再造契合特定用户具体需求的数据新闻,实现虚拟阅读的高仿真化和精准匹配化。5G网络商用加快了数字再造的市民化、扁平化和实用化进程,人工智能算法技术可以即时捕捉用户所关注的内容热点与关系偏好,助推数字再造思维与用户消费思维的有机融合,为普通用户参与数字再造活动赋能,人机协调、机脑融合的数字再造过程将渐成常态。比如,智能人通过自我学习和深度学习,在文化源头上控制版权的规范分配,将各种文化创新要素应用到出版编辑生产传播领域,通过智能算法把精品文化作品转变成数字再造产品,结合美学专业化和市场标准化进行智能化推送、反馈和评估,通过线上交互、线下聚合作用发挥数字再造文化的集成化、集群化作用。可见,数字再造过程具有全要素、高开放、整合化、算法化和仿真化等特征,层级性网络社会对数字再造过程的依赖程度日益加重,各种数字再造产品和场景成为人们日常消费的重要来源,数字再造过程催生网络社会层级创构的新动能,推动网络社会关系聚合化发展。
以5G网络和人工智能为代表的新兴技术驱动网络社会层级关系不断分化、重组与整合,造就了网络社会要素、空间和交往过程的层级关系。在要素层级关系上,传播者要素以分层化、个性化的个体传播者,多类化、品牌化的群体传播者和精准化、预驯化的智能人传播者为主要类型,多层受众要素以阶层性、差异性和可塑性为特征,媒介要素以传统门户网站、移动社交平台、智能场景和融合媒介为主要框架。在空间层级关系上,个人网络空间满足用户个性化动态需求,推动隐秘、黏合的个体文化发展;强连接群体空间加深互信合作关系,弱连接群体空间提升分众舆论传播效率;智能人场景促成算法化层级关系,加快人联网与物联网的有机融合。在交往过程层级关系上,信息共享过程丰富网络分众文化内涵,强化网络社群文化认同感,关系创造过程契合人的感性想象力,有利于网络社群关系的全域拓展,数字再造催生网络社会层级创构的新动能,推动网络社会关系聚合化发展。网络社会的层级关系建构不是为了能带来多少政治、经济、文化和社会利益,而是对不同网络社会成员的社会心理素养、社会文化素养、伦理法律素养和网络媒介素养进行不断升华的过程,是技术创新和文化进步的求异化、社会化演进过程,是数字中国可持续性发展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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